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绣色袭人(37)

作者: 滟星河 阅读记录

“自然是分给祖母、母亲和姑姑,让她们尝一尝我亲手打的猎物。”华宝暄洋洋得意地说道。

何玉寒一指猎物中唯一的鹿:“这只鹿,宝公子想送给谁?”

华宝暄轻轻一笑,清亮的黑眸流光闪过,喜滋滋说道:“这是我平生猎的第一件大猎物,自然要送给谢姑娘了。”

谢姑娘说与他不熟,他便多送她东西,让两人熟悉起来。

华重锦的脸色冷了下来,瞥了他一眼,慢慢说道:“你送一只死鹿过去,别人会怎么想?”

华宝暄嘀咕着说道:“自然认为我勇猛,骑射高超了。”

“怎么会?”华重锦说道,“我在西疆听说过西萦国那边的习俗,送死鹿过去的意思便是死路一条。倘若谢小姐恰巧听过这个习俗,岂不以为你在咒她。”

华宝暄一惊:“那,我还是不送了,若非六叔提点,我险些犯了大错。”

夏扬瞥了眼华重锦,心想:都督,你可真会编,西萦国的习俗分明是送平生第一件猎物给女子,不拘鹿狼虎豹,都是爱慕的意思,怎么到了你这里就成了死路一条呢。

******

以禅醒了酒后,便乘马车回了谢府,晚间简单用了些膳食,又一觉睡到了天亮,醒来醉酒时的胡话自然不记得了。

陆妙真忘不掉,不知以禅心意时倒不觉得,如今知道了,便察觉出以禅的异样来。刺绣时偶尔会发呆,会不小心扎到手指。在窗畔藤椅上歇息时,总会时不时朝窗外张望。

她心中忧虑,却不忍心在以禅心头浇冷水,只盼着华重锦少来锦绣坊中。

这日,以禅她们刚走,她准备绣完最后一朵花再回去,忽听楼下有人说话。她匆忙下楼,华重锦负手凝立,淡橘色的烛光在他身周围成一圈圈朦胧的淡光。

华重锦抬眸看去,见来人不是以禅,双目微眯:“你是……”他感觉眼前之人有些面熟,却想不起是谁,“你是这里的绣娘?”

陆妙真轻轻施礼:“我是陆妙真,华公子不记得我了吧?”

“你认识我?”华重锦眸中闪过一丝愠色,声音冷冰冰的。

“谢小姐已经回府了,她并不知你的身份。”陆妙真缓缓说道,“我三年前在月满楼见过你一面,我是妙染。”

月满楼。

华重锦唇角微微一沉。

他心情不好时,偶尔会到月满楼听琴,那些妓子中,最相熟的便是白药。其余的没怎么留意过,听她说叫妙染,忽想起前些日子白药提起过,那个入了牢房的妓子似乎就是这个名字。

华重锦心思疾转,瞬间明白了妙染何以会在此处,眯眼问道:“你与谢姑娘是在牢里认识的,她收留你在锦绣坊做了绣娘?”

陆妙真点点头:“我已更名陆妙真。华公子是来找谢小姐的吧?”

华重锦直视着陆妙真,淡淡说道:“我来订绣品。”

陆妙真轻笑:“华府想必有不少绣娘,便是绣出的东西不及锦绣坊,也不必劳动公子大驾前来订绣品吧,派个侍从来便可以了。”言下之意,你来还不是要见谢小姐。

“公子救过谢小姐,是她的恩人,你无论求什么,她定有求必应,听闻还给你让了六成的利。可你若真心与小姐相交,不该隐瞒身份吧。”

沉寂许久,华重锦淡漠的声音传了过来:“依你之见,她若知悉我的身份,会如何?”

依着以禅的性子,恐再不会与他相见。

“先不要告诉她。”清清冷冷的声音,但却带着不容违抗的威严。

言罢,他转身离去。

******

这日,到了交屏风的日子。

以禅早早来到锦绣坊,将四幅绣品挂在墙面上,细细检查,梅兰竹菊,看到每一幅绣品都精致完好,才放了心。

四扇屏风是大件,订屏风的蒋家是要拿来送礼的,是以以禅极是慎重,生怕绣品有瑕疵。

周菱摸着朵朵梅花道:“装潢好摆在屋内该多漂亮啊,客人定会满意的。”

岂料这句话刚说完便打脸了。

蒋府前来取绣品的管家蒋同却是连看都不看绣品,在楼下便直接跟刘掌柜说要退还定金,屏风不要了。

“这怎么行?”刘掌柜生气地说道,“几个姑娘连着绣了多日,如今已经完工,你却不要了,倘若都如你这般,我们锦绣坊还如何做生意!你若对绣品不满意也说得过去,可你连看都不看就要退,是何缘故?”

蒋同叹息一声,拍了拍刘掌柜的肩头道:“你们的难处我又何尝不知,只是我家主子如此吩咐的,说是不要了,我也没有法子。”他凑近刘掌柜耳畔,轻声说了两句话,刘掌柜神色顿时变了。

他皱眉道:“蒋管家,你们莫信那些谣言。你先稍等,我上去向小姐通报一声。”

刘掌柜连张兀都没叫,亲自上楼去找以禅。

他见陆妙真正在专心刺绣,小声对以禅道:“小姐,楼下蒋府的管家要求退定金,说是屏风不要了。说是,我们锦绣坊绣娘中有……有青楼之人,生怕脏了屏风。”

第35章 绣章

以禅一惊,下意识扫了一眼陆妙真,忙随着刘掌柜下了楼。

短短几步路,以禅心中转了无数念头。当初收留陆妙真时,她便想到总有一日,她的身份会瞒不住。可没想到会这么早也没想到会是这样。

脏?

什么是脏?

陆妙真出身青楼,住过监牢,或许已不是清白之身,可她在走投无路时并未选择堕落,而是用自己的双手来维持生计,她正直、善良、内心纯净,这样的人怎么会脏?

难道出了青楼,她就不能靠着自己的双手过活了吗?做了妓子,就要一辈子是妓子吗?

“刘掌柜,退给蒋管家银两。”以禅冷冷说道。

蒋管家忙拱手道:“谢小姐,我也知这样不合规矩,但夫人吩咐了,我们做奴才的不得不从。”

因是清晨,锦绣坊尚无客人,蒋管家选这个时辰来,显然也是留了情面的。

以禅客气地说道:“蒋管家,如今这生意难做,总有人眼红我们锦绣坊的生意,说些不好的言语。我这里的绣娘都是手艺精心思巧的良善之人,做绣品也力求臻美,这样心思纯净之人怎会玷污绣品,还请蒋管家将这些话带给蒋夫人。”

蒋管家点头应是:“其实我们夫人很喜欢锦绣坊的绣品,听闻这些传言,连说可惜了。”

以禅眉头微凝:“蒋管家可知蒋夫人从何处听闻这些话?”

“这我做奴才的便不清楚了。”蒋管家摇摇头。

俗语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这日,来锦绣坊的客人多是来退订绣品的,以禅事先知会了刘掌柜,让他在楼下便把事情了结,万不能传到陆妙真耳中。

然而,这种事又如何瞒得住。

以往售出的衣裙也有人前来退货,有些情理之人因衣衫上过身便不再退,但也有人穿过几回还拿来要退,若不应便要在店里大闹。以禅吩咐刘掌柜一律应下,万不能让人闹将起来。

前些日子店里预定绣品的人极多,以禅投了不少银两补了一批布料和绣线,周转的银两本不多,如今又有人不断来退货,眼看着将赚取的银两皆赔了进去。

风言风语到底还是传到了陆妙真耳中。

周菱和红绒、紫线原先并不知陆妙真是青楼出身,如今知晓也极是惊讶,相处久了,都知她为人不是印象中的狐媚子,待她与以往并未有任何分别,可陆妙真心中却难受至极。她从未想到自己的身份会给锦绣坊带来这么大的灾难,她将这些日子赚来的银两全部拿出来,非要还给以禅。

以禅不应:“开铺子哪能只赚不赔,若赔了便将你们的工钱收回来,谁还敢跟着我做绣活。你放心,总有法子的。”

陆妙真眼波流转,恋恋不舍地望着屋内的绷架,又伸手抚摸着挂在墙上的绣件,眸中闪过一丝决绝:“禅妹,我家里还没收拾好,既无人再订绣品,那我今儿就早些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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