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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生余得许多情(57)

作者: 锦绣灰 阅读记录

当初他在笙溪镇养伤的日子,她也趁他熟睡时,无数次这样的打量他,仍是百看不腻。这个男人是真的俊朗,一身清贵,温文尔雅,气定神闲,有着不符年纪的宠辱不惊,也许天大的事也不能叫他皱一下眉吧。

夕阳金色的余晖洒在他眼目眉梢,似乎为他镀上一层光晕,神使鬼差的,她悄悄伸出一根手指,虚虚描摹他英俊的眉目和高挺的鼻梁,嘴角忍不住微微扬起,为了心底里那个最无人知晓隐秘……

忽然,他的睫毛轻颤了一下,阿绣吓的急忙收回手,猫着腰蹲到桌子旁边。

屏息等待片刻,她又趴到桌边悄悄看了一眼,不禁松了口气,他没有醒。

余光不经意瞥见从椅背上滑落到地上的西装外衣,阿绣轻手轻脚的捡起来,打算为他盖在肩上。

猝不及防,手腕被一把抓住,她被扯的一个趔趄,连人带衣服整个都扑到了霍锦宁身上。

霍锦宁本是下意识的动作,迷迷糊糊只觉得身上一沉,条件反射伸手接住了砸过来的人,睁开眼睛,就看见怀里惊慌失措,满脸通红的小姑娘。

暮色四合,书房里半明半暗,只有晚霞浅浅的余晖,四目相对,都在彼此眼中看见了自己的倒影,肌肤相亲,呼吸相闻。

阿绣急急忙忙跳起来,支支吾吾的解释:

“我,我只是想给你盖衣服,我去,去洗手间!”

她根本不敢看霍锦宁的表情,匆匆逃了出去。

.

阿绣在走廊徘徊了许久,想来想去都不敢再进去,只好下楼钻进了厨房。

霍吉正在案板前切葱,看见她突然闯进来,不由疑惑:“你来干什么?”

“霍吉大哥,我,帮你准备晚饭好吗?”

霍吉看了眼她手足无措的样子,语气平平道:“那你去洗菜吧。”

阿绣听话的走到水池边,看见各种菜已经择好,分门别类放在盘子里,于是把它们一一放在水龙头下清洗。

她一边洗菜,一边忍不住偷偷瞄向站在一边的霍吉。

一直以来,霍吉都沉默寡言的跟在霍锦宁身边,从没见他笑过,阿绣一直觉得他很神秘很冷酷。

而此时他身前围着一块绿格围裙,面无表情,运刀如飞,把她洗好的一盘盘菜熟练的切成各种形状,似乎身上也染上了些许烟火人气。

两人一个掌勺,一个帮厨,第一次配合,倒也还算默契,切鱼剁肉,炒勺翻飞,转瞬香气扑鼻。

“霍吉大哥,这几年一直是你在照顾少爷的饮食吗?”

阿绣话问出口,等了很久也没有回答,直到她以为霍吉并不会理自己时才听他道:

“少爷留学海外,只带了我一个人,国外所有衣食起居都是我在打点,起初我也不会做饭,后来慢慢就学会了。”

阿绣笑了笑:“那少爷一定也离不开霍吉大哥的手艺了。”

“其实少爷自己也会,当时都是我和少爷轮流做饭的,我只是做好本分而已。”霍吉顿了顿,低声说,“只要少爷不嫌弃,我会一辈子跟着少爷。”

最后一道龙井虾仁终于出锅,盛在玉白瓷盘,霍吉把筷子递给阿绣:“尝尝。”

阿绣受宠若惊的接过,小心的夹起一块,放在口中尝了尝,迟疑的问:

“茶香好像更加浓郁,是把茶叶碾碎的缘故吗?”

“先炒过,然后碾碎,这样龙井更加入味。”

霍吉明明没有表情,可阿绣却觉得他眼里滑过笑意,尽管转瞬即逝。

“去叫少爷用餐吧。”

“……好。”

幸好没用阿绣上楼,霍锦宁已经从楼梯上下来了,他似乎并没有把刚才的插曲放在心上,只笑着揶揄:

“我还以为你去哪儿了,原来肚子饿跑去厨房偷吃了。”

“没有没有,我只是去帮霍吉哥了。”阿绣不好意思道:“正要去叫您下来。”

霍锦宁颔首:“丁妈晚上要陪丁伯住在医院,你留在这里吃饭吧。”

霍锦宁一直有食不言寝不语的习惯,于是又是二人相对无言吃过晚饭。

饭后,霍锦宁让人开车送阿绣回去,阿绣想起下午还没看完的两本书,想借回去接着看,没想到被霍锦宁拒绝了。

“丁妈说你有晚上熬夜看书的习惯,这对眼睛很不好。你如果想看,可以随时来我的书房,我不在家时也可以。”霍锦宁笑了笑:“你不是还说要帮我整理旧书吗?”

“嗯,好的。”阿绣不好意思的点头。

霍锦宁将阿绣送上汽车,顺手把一个牛皮纸袋子递给她,阿绣打开一看,发现正是两人白天在书店买的纸和笔。

“这…少爷…”

霍锦宁一笑:“本来就是给你的,不是多贵重的东西,你又那样喜欢,正好你可以用它做读书笔记。”

阿绣又惊又喜,有些反应不过来,呆呆的问:“你怎么知道我想要?”

她明明,已经很克制了啊。

夜色月光下,霍锦宁的表情有些晦暗不明,他轻笑了笑,淡淡道:

“因为,喜欢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

晚上回到家中,阿绣躲在自己的卧室里,把那两本笔记放在桌上,忍不住一遍又一遍的抚摸柔软的牛皮封面,偷偷的笑起来。

她从抽屉里拿出那本自己从小看到大的《红楼梦》残本,翻到宝黛初遇那一章,泛黄的书页夹着一朵压干的桃花,她捏着花枝轻轻转了转,又放了回去,重新合上书本。然后把这本《红楼梦》和两本精美的笔记本,珍而重之的锁进抽屉里。

够了,如今这样已是足够了,她心满意足,无所奢求。

第43章

八月的广州潮湿闷热,台风例行过境,每天晴转多云,不定时瓢泼大雨,丝毫不能消减酷暑,反而增添水雾沉闷。

轮船停靠在港口,整个码头熙熙攘攘,人头攒动,货运工人,渔民商贩,旅客接站挤做一团。湿汗味、腥臭味被闷热的天气蒸发得淋漓尽致。

萧瑜用手帕捂着口鼻,勉强穿过拥挤的人群,向前走去。

霍祥拎着大包小裹的行李,满头大汗的跟在她身后,努力抻着脖子寻找着接站牌。

她最终还是听从了康雅聆玩笑一般的建议,来到了广州报考陆军军官学院。

其实这并不是唯一的出路,可她偏就神使鬼差的选择了。犹记得她将复试通知单交给母亲,并言之凿凿要去全国最“革命”的前线,来改造自己一身封建陋习时,康雅惠气得铁青的脸。

也许,她为的不过就是那一刻而已,并且并未深思熟虑这个选择背后代表着什么。

有康雅惠从中说情,康雅惠最后还是同意了,不过要求她必须是自己通过入学考试,不准借康雅聆那里走捷径。

霍锦宁对她的自作主张只是有些无奈。

“你应当再等一等,你母亲那里我去说情总有协商余地。”

“不必了,难得她对你印象不错,那么我这被牵的线被搭的桥理应功成身退,免得适得其反。你这岳母待见女婿,却不待见女儿。”

“我怕你受苦。”

“也许我确实该吃些苦。”她笑,“你不同意我的决定?”

“不,你该知道,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

是的,从小到大,无论萧瑜做什么,霍锦宁都会支持。

所以她依仗着这份纵容,此时此刻站在这里,初试她已轻松通过,如今来广州参加复试。

“小姐!少爷说来接咱们的人您看见了吗?”

萧瑜无奈:“找不到就算了吧。”

这密密麻麻的人群,能找见都有鬼了。

身后突然被人狠狠的撞了一下,萧瑜一个趔趄,回头刚要发火,却发现是个小姑娘。

小姑娘又瘦又黑,一双大眼睛倒是精气神儿十足,她梳着两条麻花辫子,穿着打补丁的衣裤,抱着一个被撞散了的布包袱,手忙脚乱的向萧瑜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被别人绊了一脚,你没事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