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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生余得许多情(49)

作者: 锦绣灰 阅读记录

梁瑾见到来人,急忙请进屋里上座。

“徐先生,您怎么亲自来了?”

徐鹤性情豪爽,快人快语,直接道:“我不亲自来,你怕不是还得犹豫好些天?”

梁瑾哭笑不得,“先生,您确实是为难我,我哪里有资格?”

“怎么叫为难?你在台上表演十多年,经验丰富,理论扎实,他们那帮小鬼连你的皮毛都赶不上,你有什么怕的?”

梁瑾沉吟不语,萧瑜适时为徐鹤倒了一杯清茶,笑道:“久仰先生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我只是想问一问先生,若想找人助教,京城名旦,先生找谁不成,缘何对云老板青睐有加?”

萧瑜并非客套,她确实听说过此人,徐鹤先生是苏州人士,度曲谱曲皆极为精通,对戏曲史有很深的研究,东南大学以研究戏曲闻名的诸位先生大都是徐鹤的门下后学。当年燕大校长在书摊上被他一本论昆曲的书所折服,不远千里从金陵把他请来北京教学,他是当世将戏曲带入校园课堂的第一人。

徐鹤笑道:“京城名旦确实都与我相交,才貌双全的也是不少,可品行作风对我脾气的却不多了,我欣赏梁瑾的身段唱腔,也欣赏他执拗纯粹的性子,不该就此埋没了呀。”

梁瑾有些赧然:“徐先生过誉了。”

“好了,我这人也来了,茶也喝了,你去不去倒是给个准话,我下礼拜旦角儿的课可是都安排好了!”

话说到这份儿上,梁瑾无法再推脱,索性鞠了一躬:“那晚辈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好好好!你且准备准备,下礼拜要讲《西厢记》,我这就回去找学生发宣传单去!”

徐鹤哈哈大笑,竟是又风风火火的走了。

梁瑾送了徐鹤出门,回来时还犹自不可置信,进屋见萧瑜在优哉游哉的喝茶,便问她:

“你说,我真的要去大学堂里教课了?”

萧瑜噗嗤一乐,慢条斯理道:

“如今电影明星,戏曲名角都时兴请个经理人打点业务,赶明也给你请一个,免得次次还得我出面替你说话。”

......

舞会过后的礼拜一,钱亚萍没有去上学,第二天也是,第三天,第四天......她依旧没有踪影,老师说她请了病假。

阿绣去她家里找过她,钱父不在,钱母竟然也对女儿的去向不闻不问,可阿绣总觉得她一定知道些什么。

多半个月后,钱亚萍回到了学校,可她从早上一来就趴在桌上倒头大睡,谁也不理,最后被忍无可忍的老师罚去走廊站着。

午休间隙,阿绣去找钱亚萍,她不理她,径自走在前面,阿绣就在后面跟着她。两人一声不吭,一前一后走到学校的小树林里,钱亚萍猛然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看她。

阿绣一颗心提溜到了嗓子眼,她怕她的生气,会发火,会委屈的哭出来,可她更怕她不气也不哭。

钱亚萍耸了耸肩,稀松平常对她说:“外国佬就是这样了,见面就上,急色的很。”

就像是,当初她被父亲打了一巴掌抢走了珍珠项链一样,仿佛真的是什么不痛不痒的小事。

阿绣觉得一口气堵在了胸膛,不上不下难受的很,她小小声道:

“阿萍,你不要这样。”

“怎么,你看不惯啊?”

钱亚萍双手抱胸,似笑非笑:“那么我告诉你,我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只不过前几次都不太成功而已,我等这次机会等了很久了,现在终于钓到了一条大鱼,我可不会轻易放手。”

她伸出手向阿绣炫耀那枚闪亮的宝石戒指:“看见没有,这是他给我的,原来这种宝石叫鸽血红,还有祖母绿,还有......”

阿绣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哀求道:“阿萍,我求求你不要这样,那个史密斯先生有妻子的,我听说那些洋人不可能娶一个中国女孩,他甚至不会跟你在一起太长时间,过段日子他就会抛弃你的,到时候你怎么办?我求求你,把这些东西还给他,不要再和他来往了好不好?”

“你什么也不懂?!”

钱亚萍狠狠的甩开了她的手,恨恨道:“我再也不要过以前那种日子了,我再也不想面对那样的爹娘了,我要过上流社会的体面生活!我什么也没有,只有我的这张脸蛋,和这个年轻的身体!他抛弃了我,我可以去找下一个男人,总是有人愿意给我优越的生活,只需要我付出一点点小小的代价,我为什么要拒绝?!”

阿绣也忍无可忍的高声道:“那种生活到底有什么好?况且你努力读书一样也可以过上好日子啊!现在女孩子家也可以出来工作,你为什么不在将来靠自己养活自己?”

“你有什么资格这样说我?如果不是靠着霍二少爷,你方阿绣又算什么东西?”

阿绣一愣,全身血液在这一刻都凝固了,她结结巴巴的问:“你为什么知道?”

她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她和霍锦宁的关系,而且霍锦宁资助她这件事,她也是不久前才知道的。

“因为从一开始就是七小姐让我接近你的,奖励是那场舞会的入场券。”

钱亚萍轻描淡写的吐出那个最残忍的答案,她笑道:

“阿绣,你这么蠢,这么土,你以为真的会有人愿意和你做朋友吗?”

第37章

六月的天,娃娃的脸,说变就变。

屋外阴云密布,大雨倾盆,小福园别墅里的气氛却十分的欢快。

七八个年轻人聚在客厅中或坐或立,洋烟抽了不少,咖啡喝了几壶,茶几上摆满了横七竖八的图纸地图,和一摞摞文件。

有人高兴道:“这回终于能开工了!”

谢景澜纠正:“是重新开工,要不是二哥力排众议,这条苏沪线耽搁了十年怎么能重新再启动?”

一人叹道:“霍老先生的遗愿,终是由霍二少亲力完成,他老人家在天有灵,想必十分安慰啊!”

屋内烟熏火燎,实在够呛,霍锦宁总是觉得肺部遭了重灾,他站在窗边,呼吸着冷风送进来的新鲜湿润的空气,淡淡道:

“尚未完成,刚刚开始,接下来要面对的困难还有很多。”

年初他接手民强铁路股份有限公司,第一件事就是重新启动祖父当年未完工的苏沪铁路项目。在如今铁路管辖权四分五裂的中国,想修铁路,难上加难,他们面临的不只是资金技术方面的问题,还有无形的政治因素。

半年来,他多次往返香港,与英国人洽谈,订购车厢、铁轨,改良技术,聘请专家,如今准备工作就绪,苏沪线下个月即将重新开工。

如今客厅里的这些年轻人,都是他这一年多来聚集起来的志同道合的同路人,他们有的是他旧时老友,有的是留美时的同学,无不抱着一腔报国热忱来参与他的事业。

冯历程推了推眼镜道:“不错,天气、罢工、战争,这些不确定因素随时都会成为工程致命的打击,单就窄轨改普轨这一点,就要把原定预算翻上几个翻。”

有人叹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如今全国铁路标准都不一,这回要不改,以后改起来更费力气。”

谢景澜为这件事焦头烂额好几个月,见不得他们又烦恼起来,叫道:“既然改了,就哪有那么多顾虑,能修一段是一段!”

吕鲲鹏赞同:“正是,如今好歹是离中山先生十万英里的规划又近了一步。”

冯历程嗤笑了一声,拿起桌上一张全国铁路规划图,用两只手指捏着一角,十分嫌弃的模样:

“你指的是这种三岁小孩儿都能连出来的网图?毫不考虑经济发展需要和地理环境情况,不切实际,异想天开!”

吕鲲鹏是中山先生的坚定追随者,不忿道:“冯历程,你不要以为你是耶鲁大学的就了不起,没有规划哪来执行?你以为人家像你一样天天光研究修铁路的事儿啊!”

冯历程哼了一声:“空谈误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