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一生余得许多情(125)

作者: 锦绣灰 阅读记录

他笑了笑,指尖微微用力,抚上她的双唇,用气音低声道:“姐姐,和你那答儿讲话去?”

她垂眸,一字一顿拉长了调子:“哪里去——”

“转过这芍药栏前,紧靠着湖山石边......”

他眼含笑意,倾身俯过来,将她压在榻上,

“和你把领扣儿松,衣带宽,袖梢儿揾着牙儿沾也。”

口中唱着曲子,修长十指也慢慢一粒粒的解开她的盘扣,在她耳边温柔诱惑道:

“......则待你忍耐温存一晌眠。”

她轻笑起来,伸手抱住他,纵容了他的放肆。

他们这一次,确实是分开太久了,满打满算将近一年的别离。陌生又熟悉的欲/望如潮水般翻涌而上,几乎叫人招架不住的缠绵热情,像一团火焰包裹住他们。

雨势渐大,屋外狂风骤雨,室内巫山行云,浮生若梦,天地昏明。

时间似乎已经暂时失去了意义,他们仿佛逃离了人间烟火,于天堂和地狱之外的无名罅隙中,偷得余生,相依为命。

夏日苦长,潮湿闷热,身上生了一层薄汗,久久不消。可梁瑾仍是执拗的将怀中人搂得紧紧的,两人软肉相贴,发丝相缠,呼吸连成一片,一时一刻分不清你我。

萧瑜乏力的挣了几下,无果,也便由他去了。

他惯常喜欢如此,事毕之后,恨不得双手双脚都缠在她身上,以此证明她确确实实在这一分一秒属于着他。

两人静默相拥,听着彼此呼吸起落着。

她轻声开口,声音低弱,透着一丝疲惫与慵懒:

“其实我一直都想知道,当你同我在一起时,你心里究竟当自己是杜丽娘,还是柳梦梅?”

梁瑾这人活得太痴了,纯粹得如琉璃水晶,剔透冰莹,便是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将戏唱得动人心弦,因为他半个人生已经浸没在戏里了。

可这入戏太深,总是出戏太难。

她这从小被当作男儿养大的姑娘,哪怕心里明镜,也不免倏尔刹那迷茫,分不清自己究竟该是谁该做何。

“这很紧要吗?”他缓慢的说道,“我总认为,是不打紧的。”

在他心里,她是昔年从大雪地里将他救起的俊俏少爷,也是戏楼上座与他心照不宣的红颜知己,她是四九城疏狂懒散的贵公子,也是上海滩鲜衣怒马的二小姐。

他从第一眼起,就想跟着她一辈子,从未想过她该是谁。亦或者,从小到大,他唱旦角,做戏子,也从未想过他自己该是谁。

人们所有对性别的界定,不过是一种刻板的固有印象,谁也不能傲慢的定下规则,世上所有的男儿该如何,女儿又该如何。

或许只有方才龙凤颠倒,水乳交融的刹那间,他们彼此才能真切的领悟,她是女人,而他是男人。

除此以外,都是混沌。

可混沌也没什么不好,天地初开,混沌若有了眼耳口鼻,便死了。

她无声的笑着,震得身子轻颤。

“如此说来,我也只能配你,你也只能配我,你我是天造的一对,地设的一双。”

“正是这理。”

他低下头重重的吻了吻她的额头,心中万千柔情,及至哽咽,呼吸了数下,哑声道:

“你还记得,当年在燕子胡同吗?”

“自然记得。”

二人不约而同都想起来那个京城里炎热的夏天,那个南北通透的小四合院,那一段忙里偷闲的厮守岁月。世界天翻地覆好似都殃及不到,外面兵荒马乱与他们毫无关系,一切的一切还没有开始,如同素白宣纸,怎样落笔,都是一段好戏。

那是他们青春年少,最肆意快乐的日子。

“等咱们老了,外面不打仗了,咱们去南方找个风景如画的地方,买个小院子,和那时一样,成日躺在摇椅上晒太阳,我还给你唱小曲儿,余生就唱给你一个人听。”

过了许久许久,好似沧海桑田,人世几轮,他听见她轻声道:

“好。”

你我露水一世,好在戏中人永生。

作者有话要说:1.庐山的这栋别院叫做“美庐”,曾作为蒋和宋的夏都官邸、主席行辕。庐山军官训练团的创办;GMD剿匪计划的炮制;第二次国共合作的谈判;对日全面抗战的酝酿和决断;“八一三”文告的出台;美国特使马歇尔八上庐山的“调处”……很多著名历史事件都与这里息息相关。

2.1932年6月9日蒋在庐山召开军事会议,宣布“攘外必先安内”为基本国策。

3.云老板对二小姐是一见钟情,和二小姐是男是女没关系。

第93章

这么些年过去, 吉祥戏楼仍旧是老模样。

霍锦宁走进门时,台上正唱着一出《杨家将》, 此情此景恍然与数年前泰升戏楼那场接风洗尘宴重合了起来。彼时意气风发, 呼朋唤友,而今早就天南海北, 各奔东西。

冥冥中早有注定,命运终究带着众人走上不同的路,昔日一个疏忽意念, 彼时以为无关紧要,却不知再回首时已是沧海桑田。

霍锦宁随着伙计引路,上了二楼包厢。

“三爷,客到了。”

不知是戏台上的戏太过引人入胜,还是心中别有所思, 一身玄色长衫的男人坐在桌边, 手中慢条斯理转着一串小紫檀木的佛珠, 闭目凝神。

“廖三哥,好久不见。”

廖季生睁开双眼,在看见他的一刹那, 本来表情冷漠的脸上,扬起了笑意, 可那笑意不曾透达眼底, 如同隔着一层暗黄的玻璃纸,透着一股子大张旗鼓的敷衍。

“霍二爷说的哪里话,你我本就同年, 这声三哥,廖某可是当不起。”

数年不见,廖季生蓄起了短蓄,也发福了些,妻妾成群,儿女双全,不再是当初门子里空有一腔热血的毛头小子,而是如今北平城里南北货行响当当的廖三爷了。

他略微有些夸张的拱手作揖,这样疏离和隔阂,与昔日那个一掷千金包下泰升戏楼,给自家兄弟和妹子接风洗尘的廖三哥,判若两人。

霍锦宁对他近乎冷漠的态度视而不见,同样在桌边坐下来,淡淡笑了笑:

“三哥这几年平步青云,与我和瑜儿这些旧友断了来往,也是人之常情。而今既然重拾了这份交情,又何必如此生分?”

自从他和萧瑜去了上海,开始一二年间彼此还有联系,后来突然音信全无。如今这年头也不再是过去鸿雁传书,后会有期的时代,上海到北平路途通信都不算遥远,可一次又一次的故意闭门不见,廖季生的态度已是不言而喻。

而今儿个一大早一封请柬送到霍公馆,断交许久的人主动找上门来,霍锦宁非但毫不意外,反而还觉得廖季生比他意料之中更沉得住气些。

廖季生皮笑肉不笑:“这哪敢高攀?廖某不过是个东买西卖,投机倒把,糊口饭吃的小角色。平日里少不得点头哈腰,四处打点,这哪一天一不小心少拜了哪一尊大佛,还不是擎等着让人在手心里拿捏?”

“谁这么不长眼敢拿捏廖三爷?难不成练过了铁砂掌,不嫌扎手?”

“还能有谁?不就是耀中公司的东家,霍二爷爷您老人家?”廖季生咬牙切齿。

“三哥这话我听不懂,三哥在北平,我在上海,三哥事多人忙,八百年不见一面,我有哪里能得罪的了三哥?”

廖季终于绷不住了,他最最烦霍锦宁这副衣冠禽兽的德行,他拍案而起,指着霍锦宁的鼻子骂道:

“姓霍的,你别跟小爷在这里装模作样,小爷那几船货不是你扣的还是鬼扣的?你霍二爷如今是皇亲国戚,架子大了,我找遍门路都不好使,非要小爷亲自下帖摆局来求你是不是?”

霍锦宁在他的怒视中,施施然端起茶碗,啜饮了一口热茶,笑道:“先拒人于千里之外,后把人骂的狗血淋头,原来这就是三哥求人的态度。”

“我求你?呸!霍二我告诉你,小爷今天不过是专程来骂你的!”廖季生气急败坏:“开门做生意,童叟无欺,小爷我光明正大做生意,哪里短你银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