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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生余得许多情(116)

作者: 锦绣灰 阅读记录

阿绣连忙道谢,很感谢这位夫人的善意。

“我没有晕船,我从小是在江南长大的,坐船惯了,多久都不会晕的。”

“是江南哪里?”

“笙溪。”阿绣腼腆笑道,“是临近苏州的一个小镇。”

“你是笙溪人啊?”姚韵怡很惊喜,立马用苏州话讲道:“我媪婆就是笙溪人,我小时候是在笙溪长大的。”

“真的吗?”

阿绣眼前一亮,虽然她是生在京城的旗人,可是却是长在水乡的小娘鱼,转眼阔别故乡三四载,没想到今日在这样一艘驶向大西洋彼岸的邮轮上,遇见了半个故乡人。

“我儿时最喜欢雨天打着伞在风雨廊下跑来跑去了,还有西街福记的蛋黄肉粽子,好些年没吃到了,不知道那家店还在不在。”提起童年往事,姚韵怡很是怀念。

阿绣笑眯眯道:“在的,我家就在那条巷子里,天天早上能闻见粽子出锅的香气。”

“可还是一位白白胖胖的老板娘经营?”

“不是老板娘了,老板娘的儿子接手了福记,不过还是一样白白胖胖的。”

两位女士相谈甚欢,两位男士无奈一笑,也聊起各自话题。

“老师这段时间身体可好。”

王维国淡淡一笑:“还是老样子,阴天下雨时肩膀会旧伤复发。”

当年巴黎和会上中国惨败收场,激起国内滔天巨浪,群情激奋无处发泄,不少人转而迁怒。彼时身为外交部总长的王维国就曾遭到激进派人士的刺杀,肩上中了一枪,性命无碍,可是就此落下伤患。

“比起当年李中堂那一枪挨得却是不值了些,起码没有就此换回山东。”王维国虽是笑着,语气却不免惆怅了几分,“即便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也难保哪一步无可奈何,就留下了千古骂名啊。”

阿绣闻言不禁想起了曾在霍锦宁书房看到的那本剪报,想起那个风烛残年,顶着滔天谩骂,为国奔走的老人,心中一颤。

那厢二人不过随口一提,而后又聊起了这次展览会代表团的诸事来,这次参展物品种类繁多,囊括工矿、农业、食品、园艺等多个方面,随行人员也是各行各业,参差不齐。但他们随行的翻译不够,到时候异国他乡,恐怕诸多麻烦。

王维国问道:“陈局长对此是如何安排的?”

“陈局长已派人在国内紧急招募了一批翻译人员,不过他们只能随下一批人员一同前来,而且数量还远远不够,所以我们代表团内所有会英文的人都要辛苦一点了。”

姚韵怡笑道:“看来我也要出一份力了,正好这几日闲在房间里发闷。”

“我太太巾帼不让须眉,说起待人接物,我也要逊韵怡三分呢。”王维国拍了拍姚韵怡的手打趣道,夫妻二人相视一笑。

霍锦宁笑着看向阿绣:“不如让阿绣跟在您身边帮帮忙,您也好有个助理秘书。”

姚韵怡点头:“这倒是个好主意,阿绣的英文如何?”

阿绣有些紧张,老老实实回答:“学了四年,读写尚可,不太擅长与人交谈......”

姚韵怡似乎明白过来霍锦宁这样安排的深意了,善意的鼓励着阿绣,语气亲和:“语言要使用起来才算是活的,学了英文本就是为了中西交流,沟通有无,慢慢来,尝试一下。”

霍锦宁又对阿绣道:“我记得你选修过法语?”

“只会一点点......”这回阿绣是真的没底气了,如果说英文她还算差强人意,那法文真的只算是半吊子了。

王维国笑道:“不得了,原来小姑娘还会法文。现在正是用人之际,你可不要再推辞啊。”

她没料到霍锦宁会突然对她委以重任,忍不住看向身边的人,只见他眼里笑意淡淡,满满是叫人安定的温和力量,似乎在示意着他相信她可以。

他轻启唇,没有出声,但是她知道,那是他最常对她说的一句话:

没有关系。

这四个字可以抚平她一切的忐忑与不安。

她缓缓点头,轻声道:“我一定尽力而为。”

作者有话要说:万国博览会是世博会的前身,英国工业革命以后,英国为了展示史无前例的昌盛和强大,于1851年举行了世界史上的第一次博览会。

文中1928年万国博览会是虚构的,那年没举办,原型是1915年旧金山巴拿马太平洋博览会

第86章

午餐过后, 阿绣本来有一肚子话要对霍锦宁说,可是他事务繁忙, 下午要和其他代表负责人商定展览事宜, 她只好自己一个人回到房间。

午后的时光就极易困倦,阿绣本想上床小憩片刻, 没想到一沾到舒适柔软的枕头上,不知不觉就熟睡了过去。

从一片支离破碎的梦境中醒来时,阿绣发现天已经黑了, 她全身酸软无力,愣愣的睁着眼睛,望着从窗外洒进的淋淋星光。

一不小心午睡了整个下午的后果,就是头脑昏昏沉沉,半是糊涂半是清醒。于是阿绣起床, 去洗漱间洗了一个热水澡, 以冲散全身的倦意, 准备去用晚餐。

已经八点了,不知道霍锦宁有没有忙完公事。

阿绣洗完澡,擦干头发, 从洗漱间走出来时,忽然隐隐约约听见一阵的熟悉乐声, 是《致爱丽丝》。

她忍不住心中雀跃, 隔壁房间的霍锦宁回来了,这是两个人约定过的暗号。

刚想转身去找他,却又迟疑了, 她慢吞吞走到衣柜前,打开柜门,左挑右选,最后拿起了一条月白色的丝绸长裙。

她迅速的换上衣服,对着镜子整理好头发,看着梳妆台上那瓶琥珀色的方瓶香水,想起今天遇见的姚韵怡夫人身上影影绰绰的香气,小小的纠结了一下,终于还是克制不住内心的冲动,小心翼翼的在身上喷了一些。

她也想变得成熟优雅,能够落落大方的站在霍锦宁身边。

阿绣望着镜子里的自己,不禁抿嘴笑了起来,觉得自己好像是阳台上的朱丽叶,亦或是当垆卖酒的卓文君,迫不及待的要去赴一场心上人的私会。

隔壁的房间,是整个邮轮中最顶级的豪华套房,宽敞的会客厅内没有亮起吊灯,只有一盏黄铜的仿古落地宫灯,亮着的不是烛火,而是西洋的钨丝灯泡。

落地灯旁边立着一架斯坦威三角架钢琴,钢琴前坐着一个挺拔的背影,随着他修长的十指在黑白琴键上上下起舞,纯净优美的琴声缓缓流淌。

流淌过阿绣的耳边,锁骨,小臂,脚踝,所有肌肤裸露的地方,似一汪幽幽泉水,只留下冰凉凉湿漉漉的痕迹。

脚下的波斯地毯暄软吸声,阿绣轻手轻脚的走到霍锦宁的身后,伸出一只手,轻轻按在琴键上,为他伴弹。

霍锦宁没有侧头,却是温柔的一笑,手下动作变缓,接受了她的介入。

于是阿绣绕到前面,在他身边坐下,双手抚琴,与他共同四手联弹,相伴相和。

彼此心意相通的人,用琴声来对话,明明是第一次配合,却意外的默契十足。

一曲终了,万籁寂静,深夜独有的那种清幽宁谧四散开来。

二人不约而同看向彼此,四目相对。

霍锦宁低头,鼻尖轻抵着她的额头:“五月玫瑰和格拉斯茉莉?”

“嗯…”阿绣的脸红了几分,“只喷了一点点。”

“喷在了哪里?”

阿绣觉得他的声音低哑,有些揶揄,还有些诱惑,不禁垂下眼眸,轻声道:“脖子...”

“还有呢?”

“耳后。”

“还有呢?”

“没有了。”

他轻笑了几声,慢条斯理道:“你知不知道,女孩子都是把香水喷在她想被亲吻的地方。”

阿绣心口一酥,脸色涨红,刚想张口解释什么,就被他温柔的吻住了,所有的声音消失在相依的唇齿间。

他亲过她的唇,她的脸,她的颈间,她纤细的锁骨,然后来到她的耳边,含住她小巧的耳垂,唇舌温柔的呵护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