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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生余得许多情(102)

作者: 锦绣灰 阅读记录

还不等胡德岭开口,萧瑜就接着道:“这想必也是不可能的,毕竟前几天聆姨还写信问我女子队近况,你知道的,她一直以来都十分关心国内妇女平等权益,对长洲军校女子队的情况很是关注。”

“那你是如何回信的?”

“本来我还打算告知她女子队濒临解散这个令人难过的消息,不过既然是一场误会,那么我自然会告诉她一切如昔,只等两个月后学成毕业,女子队和男子队一同征战沙场,保家卫国。”

闻言胡德岭几不可查的松了一口气,下意识喝了几大口茶:

“好,好,让雅聆小姐放心,女子队是决计不会解散的。”

萧瑜轻轻一笑:

“如此甚好。”

而今校长能公开与苏俄撕破脸皮,不过因为找到了其他支持者,一者是美利坚,一者是江浙财团。与美国的关系是依靠康家为媒,而萧家和霍家是江浙财团中的领军人物,如今这三个家族就是国府的钱袋子。

至于康雅聆,校长正在热烈追求她已是追求得人尽皆知。

今年二月份,在南京还没被北伐军攻克之时,校长便致电康雅聆,上书:上海雅聆小姐芳鉴,请做好准备,三月底接你到南京观光,专列迎候。

其中势在必得的野心不言而喻,对南京,也是对康雅聆。

故而胡德岭无论如何,不得不给萧瑜三分薄面。

其实只有两个月而已,校内至今未有招录下一期女子队的打算,萧瑜只是希望这空前绝后的一批女学员能够善始善终。

门外副官敲门,有军情上报,萧瑜已经达到目的,便趁机告辞离开。

临出门时,余光瞥见那副官手中拿的电报上头,起先两个黑色大字便是“讣告”。她也并没在意,只顾自走出门去,打算回去安抚其他学员,让她们不必再提心吊胆女子队解散,也不必再绝食了。

其实她们白日里绝食,夜里也是有人偷偷吃过东西的,只是毕竟两三天不曾正经吃饭了,今天中午可要好好饱餐一顿。

然而不过将将走了两步,便听屋内胡德岭悲痛交加的低吼道:

“你确定消息无误?汪云飞他真的牺牲了?!”

刹那间,萧瑜的脚步僵在原地,脑海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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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乱年代,人命如草芥,没有葬礼,没有追悼,一个活生生的人转眼就成了一具尸体,一个黑白名字,甚至是一串冰冷的数字。可汪云飞阵亡的消息确认属实,传开来后,仍是有不少人为他红了眼眶。

校长曾经不止一次的公开说过,“北伐成功,我就归隐田园,那么军校这些龙虎之将,只有汪云飞能够领导。”

这个入学考试第一名,在校期间科科第一的长洲英杰,天生将才,曾经为了信仰,抛弃青云之路,毅然离校,又为了革命,舍生忘死,毅然参军。

北伐期间,他先后担任第一师营长,司令部第五团团长,被授予陆军少将军衔。攻克武昌之时,冒死救出被困的校长,被许以高官厚禄,却断然拒绝,誓不放弃心中主义。

他于河南临颍率军与奉军主力决战,冲锋在前,身先士卒,奋勇杀敌,最后身负重伤,英勇牺牲,享年二十五岁。

广州军校建校三年有余,至今最闪亮的一颗将星,就此陨落。

北伐至今,广州军校学员参战五千余人,阵亡已有一千五百余人,革命路上遍以烈士鲜血铺就。而存活下来的军官中,在中国日后无数次内忧外患,战火连天之中,百炼成钢,有人英年早逝,有人名垂青史,有人官拜开国元勋,有人溃败仓皇南逃。

不知百年之后,还有没有人记得,那年仲夏夜的广州,禁闭室中有个磊落少年,他唱着《国际歌》,憧憬着新中国的明天。

他波澜壮阔的一生,还不曾开始,就永远结束了。

作者有话要说:北伐战争,汪云飞牺牲

其实汪云飞同学是有历史原型的,他叫蒋先云,他比我写的还要厉害。

蒋先云(1902—1927),湖南省新田县大坪塘乡大坪塘村人。在众多有名无名的英雄烈士中,那威名赫赫、战功赫赫的蒋先云,他是红透了黄埔的一期高才生,以其卓越的才能,成了两党合作与交往的桥梁。在承上启下,出谋定计,沟通信息和促进团结合作,发挥过无可代替的作用。

蒋先云,1919年参加“五四运动”,1921年加入我党,1922年与李立三、刘少奇等领导安源工人大罢工;同年12月领导水口山矿工罢工;1924年入黄埔军校第一期,毕业后留校任政治部秘书,为“黄埔三杰”之一;1925年在我党领导下发起成立中国青年军人联合会,同年参加两次东征;中山舰事件后退出GMD;北伐战争开始后任总司令部秘书,1927年任湖北省工人纠察总队队长,5月28日在河南临颍英勇牺牲,后被追赠为中将军衔。(百度百科)

据说他之所以牺牲,是当初两党决裂,他夹在其中左右为难,不得已在战场上以死明志。

他是黄埔一期生,以第一名的成绩入校,第一名的成绩毕业,在校期间门门第一,被视为校长的接班人,我时常幻想着,他若是能活着,不知会在日后的抗日及内战战场上绽放怎样的光彩。

历史上有太多无名先烈了,请大家至少记住这个少年的名字,他叫蒋先云,他波澜壮阔的一生,还不曾开始,就永远结束了。

第75章

民国十六年, 是国内天翻地覆,政局动荡的一年。

四月十八日, 南京政府成立, 与武汉政府分庭抗礼,各为其政, 北伐喧嚣未息,革/命方兴未艾,中国的前路再一次茫茫不见。

然而也是在这山河分裂, 风雨飘摇的一年,霍锦宁和阿绣的爱情终于悄然萌芽,好像沉睡了一冬的种子破土而出,又好像是干涸了一季的禾苗终逢春雨,就这样润物无声, 不惊不扰。

华永泰秘密离开了上海, 前往武汉。遇见他的短短几个月里, 给阿绣的生活带来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失散多年的兄妹相认,已经是最微不足道了。

读书会中的同学有许多都被游/行事件所波及, 虽然都陆续被保释回家,但有的被禁足, 有的被退学, 短时间内已是不可能聚在一起了。

阿绣去看过徐白鹭一次,她说她爸爸要将她嫁去外地了。

“那你的大学梦呢?”

“大学?可能只能在梦里了。反正读了大学,一样是要嫁人的。”徐白鹭勉强笑了笑, 惨淡道:“我还活着,已经很幸运了。”

她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有人真的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德英女校在经历短暂的停课之后,恢复上课后,一切又平静如昔,只有国文先生曹文冉辞职了,他们说老师回乡下老家去了。在全班同学都在欢呼雀跃,不用再面对严厉可怕的国文老师时,只有阿绣偷偷哭了两回。

曹子有死了,那个爱读西哲支持工人运动,一根筋的腼腆少年,他被流弹击中,当场身亡,被警卫用板车拉走,和许许多多被害的工人与学生的尸体一起,被运到郊外,草草掩埋。

曹老师白发人送黑发人,一下子老了十岁,曾经文人挺拔的脊背,终是伛偻了。

司令部门前的血被冲刷的一干二净,好像那一日发生在这里的惨案从来没有存在过。

舞照跳,马照跑,上海滩依旧是那个上海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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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绣在医院养伤的时候,霍锦宁着实忙得很,他有不少朋友在这次事变中被波及。曾经出入小福园别墅的年轻人一下子少了好几位,包括在报社工作的楚汉,而剩下的也多少有些愁云惨淡。

阿绣出院以后依旧住回了原先神父路的公寓中,这里有一阵子没住人了,阿绣将原先罩在家具上的白布掀去,打了盆水,开始忙前忙后的收拾。

霍锦宁拦住她,“你身子刚好,且歇一歇,我叫人来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