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时候她甚至会乖乖的坐在棋盘前与福泽谕吉对弈，或者跟江户川乱步一起，凑在国木田独步身边指手画脚，美其名曰指导这个迷茫的普通人玩一眼就能看出答案的填字游戏。
最聒噪的要属她愿意发表意见的时候，不过那种时候并不多，也正因为罕见，所以往往国木田独步回想起森野绿近一个月的“高光时刻”，除了与芥川龙之介的一战，其他全是她站在沙发上指点江山“激昂文字”的欠打模样……
国木田独步扶了扶眼镜，江户川乱步转身回到办公桌边。
他盯着这位大前辈的背影，问道：“乱步先生，这样真的可以吗？异能特务科那边……”
“国木田君，你知道异能特务科是个很凄惨的国家机构吗？”
“啊？”
“异能特务科，人员从简，精英组配，不过这只是委婉的说法。用难听的话就是劳动力稀缺，工作强度大到能给某个功能饮料的厂商创造出小半个季度的营业额——就是这样的组织，却管理着全国范围内的重大异能事件。”
国木田独步一愣。
国家公务员真难当！
“再说批阅报告和亲自监视可是两码事。他们在横滨的‘眼睛’可没空来盯着我们这边——啊！说起来你上次的填字游戏通关了吗？”
“乱步先生，我们能不能不要哪壶不开提哪壶……”
·
面前这个看起来只有七八岁、豁牙、还算壮实、非常话痨闹腾的小学生，是森野绿出门十分钟后，在武装侦探社旁边最近的一个站台上发现的。
照理来说，这种萍水相逢的关系，完全没有搭话的必要。
但这一片都是写字楼，名副其实的办公区。小学生和高中生看起来都不像是应该出现在这块地方的人群。
随后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小学生，告诉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森野绿说，他的名字叫织田幸助，家住横滨西面。
小孩子的友谊很是奇妙，只要有率先打开话匣子，就相当于把通向自己心里的车票主动递到了对方手里。
于是森野绿问他：“那你怎么跑到横滨东面来了？”
织田幸助挠了挠后脑勺，“坐车……”
“坐车坐过站了？”
这事说来丢脸，幸助只能拔高了声音，“干、干嘛？！你难道没有坐过站过吗？！”
“嘁，当然没有。”讨厌公共交通工具的森野绿一撇嘴，“记得自己要坐哪辆车回去吗？”
织田幸助报了个数字。
森野绿蹙起眉，“那辆车不是刚才开过了？你怎么不上？”
不知道织田幸助在嘟囔什么，不过他低着头盯着自己的鞋尖，两只耳朵倒是红红的，暴露了他的窘迫——也就是囊中羞涩。
这个年纪的小男孩身上没什么钱其实是很正常的，不如说反倒是那种随时能掏出卡大刷特刷的会比较吓人。
然而织田幸助现在连公交车都坐不起。
“你爸难道不给你零花钱吗？”森野绿想起霍克斯的大手笔，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问了个类似于“他们为什么不吃肉？”的问题……
“当然给！”织田幸助说这话时很急，急得差点跳起来，跳到与森野绿对等的高度上，像个严守国境的将军一样向她宣告“这条线神圣不可侵犯”。
但是他守卫的是那个不给零花钱的父亲的威名……
霍克斯真大方！森野绿一边在心底感慨，一边提议，“那你知道最近的警局怎么走吗？”
“不知道……”
“……听好，从这里直走300米，换算成你的教程大概就是642步，然后在那里的第一个十字路口左拐——”
“停停停！”织田幸助大喊着。
“干嘛？”
“我不要去警局！”
“不去警局你难道指望我送你回家吗？”森野绿冷着脸，生怕面前的小孩蹬鼻子上脸，“先告诉你，别以为交换了名字我们就是朋友了，流星街那套在横滨没有。”
织田幸助被她的话一哽，“用不着你送！我也不去警局！”
不去就不去，嚷嚷什么……
森野绿瞪着织田幸助，而看见他急冲冲的模样，又不免好奇。
因为他似乎并不喜欢警察，不然也不会表现得如此抗拒。
可在这个英雄世界里，“科学家”、“考古学家”、“发明家”之类的名词，仿佛早就被“英雄”所代替。
他们站在最明亮的地方无畏地笑着、站着、守护着——简直跟奥特曼假面骑士以及魔法少女一样啊！
谁小时候不想成为奥特曼或者魔法少女，力挽狂澜然后获得千万掌声呢？
啊，扯远了。总之，森野绿想说的是，她以为这个世界里的，正常小孩应该都不会讨厌警察才对。
毕竟他们也是默默无闻的人民公仆之一，虽然光芒不如英雄强盛，但没有功劳亦有苦劳，理应得到一句“谢谢”。
他自然是有自己讨厌警察的原因的。
可幸助的不幸之处正在于，森野绿现在很想知道这个原因。
森野绿恐吓道：“为什么不去？我听说横滨人口贩子很多，你这种白白胖胖的小孩最适合卖给别人做养子。”
织田幸助色厉内荏地哼了一声，“才不会！织田作很厉害的！太阳落山前他肯定能找到我！”
“‘织田作’是你爸的名字吗？怎么这么奇怪。”森野绿吐槽着，“再说你爸太阳落山前能下班吗？而且入冬了天黑的很早你不知道？”
被这么一提醒，织田幸助像个漏气的气球一样，放完了最后一点撑腰垫底的勇气后，眼睛里只剩下了恐惧与惊疑，他紧紧地盯着森野绿。
仿佛用眼睛攫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可森野绿脸上一如既往的没有表情，更找不到同理心的迹象。
“这样吧。”过了一会，森野绿忽然开口说，“只要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讨厌警察，我就送你回家。”
“怎么样？我童叟无欺，你稳赚不赔。”
第63章 放弃很难但有用
都说父母是孩子的第一位老师。
这话能被说出来并广为传播, 自然有其道理。
森野绿虽然没见过自己的父母, 却能明白成长环境对人的影响有多可怕。
就好比她自己, 只不过在这个世界呆了一年左右，已然能做出送迷路小学生回家的善举了……
这事如果让一年前的森野绿看来，她要是知道以后的自己做出此等浪费时间浪费精力浪费人生的无谓之举, 说不定会说出“有这个时间干嘛不去多参加两个项目多挣点钱？还是说你已经能保障自己下半辈子衣食无忧了吗？”之类的话。
其实也算不上无谓, 至少她是为了满足自己。
而诱发这个问题的好奇心，也绝非是从前的森野绿能够拥有的东西。
织田幸助等了半天, 听见森野绿的问题, 露出了比听到“警察局”时还要恶劣抗拒的神情。
“嘁！还以为你想知道什么。”男孩恶狠狠地说道, “英雄有什么好当的！”
“稳定高薪，名利双收。多少人削减脑袋都想爬上英雄排行榜。”
“管我什么事？那些人里又没有我。”
森野绿深呼吸, 压下心里的不耐，挤出一个阴恻恻的笑容，“所以这不是在问你嘛。早点告诉我理由, 你就能早点回家。否则就算你不想去警局, 也得给我去。”
影影绰绰地，她觉得自己知道织田幸助的厌恶缘何而起。
就像世界八成的人口都拥有了个性，无个性反而成了特殊人群。
当整个世界——自己的身边, 大多的同龄人都希望成为英雄时, 说“不”的自然会被投以异样的眼光。
“理由理由！哪有那么多理由！我想当港口黑手党的干部不行吗？！”织田幸助急得跳脚, “我要当上港口黑手党的干部！给我爸发工资！”
面前的高中生简直比他们家另外四个兄弟加起来还要胡搅蛮缠不可理喻！而且同样是女孩子，怎么咲乐就那么乖巧可爱听话！不行不行，他一定不能让咲乐长大后变成这副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