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点都不好奇为什么跑到如此偏僻的地方还能碰到这位大爷,也不打算因为中原中也来了而让出这片自己先找到的地方。
搓了搓泛着酸麻的后颈,中原中也还是不满自己的身体会对这种“重力场”之间的相互排斥产生反应。
况且更过分的是,森野绿没有任何不适,这种糟心难受的身体应激,估计全世界范围内都仅仅只有中原中也能“享受”到。
“你又跑这里来做什么?这么晚了还不回去,身边人不会担心吗?”他语气不善,还攒着些怨气。结果问完的瞬间想起了,这妮子下午刚冲他大吼大叫说自己没立场问问题。于是他又恨不得时光能够倒流,或者说话能撤回,再不济海风大点,让她听不清也行。
然而森野绿这次好好回答了他的问题,说:“我想看电影。”说完她还吸了吸鼻子,正巧这时街边的路灯亮了,让中原中也看清了她冻得发紫的脸,跟卖火柴的小女孩似的,看上去颇有些可怜。
他皱起眉头,“那去电影院啊。”观影效果好不说,还有暖气可乐爆米花。
森野绿倒没说不想去,只是她脸上的神情把这句话表述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还反问他,“让你一个人去吃火锅你去吗?”
“找个人陪你不就行了吗??”中原中也搞不懂她在纠结什么,可又想知道她在纠结什么,“上次跟你一起来横滨港的那个臭小子呢?”
“别人年纪可比你大多了。”
“真的假的?大多少?”
“你几岁?”
“啧,你几岁?”
“十五。”
“怎么还没满十六?”
“……快了。”
“我十八。”
“乱步先生二十二。”
“……娃娃脸啊。”中原中也不禁感慨,“所以这跟你不跟其他人一起来看电影有什么冲突?”
森野绿想了半天,没说出话。
她想自己大概只是想一个人呆一会的。就算不认路,也会有国木田挨着路边慢慢找来。
对于无家可归者、或真正的独身者而言,这毫无疑问是种奢侈的底气。可聪明如她,却俨然还没有这个自知之明。
中原中也也不知道该跟她再继续说些什么。
说多是错,可让他少说……他又好像不太能管得住自己。
相对无言的尴尬状态一直持续到有车驶入汽车影院。
氙气灯撕开了他们面前逐渐深沉的夜幕,同时也映亮了电影幕布,将本就黯淡的投影冲得更加单薄。就在森野绿打算捡起脚边的石子朝那辆车的后车窗砸去时,车主仿佛是掐准了时机,立刻把灯熄灭了。
今天来这的情侣们都不太走运,又或许是选择影片负责放送的人员刚刚失恋,总之,森野绿从下午开始在这里坐了四五个小时,看了两场电影,《忠犬八公》和不知名的丧尸围城末日生存片,全部与爱情无关。
现在第三场刚开,制作公司的片头过后,出现的小男孩和他死党们再次宣告了情侣们的美梦破灭。
讲真,坐在汽车影院看一部爱情片是件很美好的事情。
只可惜世事大多与愿相违。
森野绿看了半天没看出什么味,刚好她又发现中原中也没有离开,于是伸手戳了戳身边的青年,问道:“这电影讲什么的?”
“讲小孩子寻尸冒险的。”
“啊?”
“就是作死。和你主动跟踪芥川,跑到我们地盘里来是一个性质。”
“又不是我想跟踪的。”她不太服气,忍不住为自己辩解,“乱步先生说要去的。”
毕竟她森野绿怎么可能做这种蠢事,她绝不背锅!
中原中也顺着她的话往下问,“他说去你就跟着?”
“不然呢?万一他死了怎么办!”
“欸,没想到啊。你们感情这么好吗?”
森野绿问:“这跟感情好不好有什么关系?”
“因为你想啊,他如果因为自己的莽撞而死了,又跟你有什么关系?”中原中也瞥了森野绿一眼。
光看脸,她还是平常的伪三无。但内里又仿佛忽然变了个人,思考逻辑充满漏洞,像个不懂事,只会钻牛角尖的孩子。
电影演到了一辆火车从远处开过。
正在寻尸途中的孩子们,本来正悠然走在由轨道铺成的桥上,转眼下一刻,他们便忽然开始,被拉着汽笛呜呜大叫着的庞然大物追赶。其中的小胖子跌了狠狠一跤,丢了宝贵的梳子,不过好在最后四个人都还是四肢健全,小命尚在。
“这里不是你的英雄学院,总不会有人跟你讲能力越大责任越大的道理吧?再说,他才是监管人,你是被监管的那个。稍微弄清楚自己的立场好嘛,你又没真的加入武装侦探社。”
中原中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这么多耐心,慢条斯理地跟她梳理人物关系。
却又像是在逼问,让她赶紧直面自己的内心。
然而中原中也还是小觑了森野绿的善变程度,又或者说易怒程度。
她很快又搬出了那句怼中原中也专用的老话:“你管我干嘛!”
换汤不换药,反正她想表达的还是那个“你这个无关人员不要站在场外咸吃萝卜淡操心”的意思。
中原中也忽然开始怀疑。自己跟太宰治见到的森野绿,到底是不是同一个人?
这小丫头的自尊心分明强得跟钻石一样,闪着光又很易碎。
哪像太宰治说的,什么“死气沉沉”、“无法自救”、“可悲可叹”?
至少她不符合死气沉沉。
她讨厌起自己的样子倒是异常来劲。
于是中原中也,到底还是问出了自己最想知道答案的问题,“森野绿,你到底为什么这么讨厌我?”
明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们还一起吃火锅了不是吗?
那种重力场相斥的,会弄得自己整个人都异常难受的应激反应,也只有他一个人能感受到啊?
“不说也行。”他开始放狠话,“不乐意看到我,想躲着我是吧?那好,有本事你别待在横滨!”
森野绿立刻理解了他的话外音,如临大敌地往他的反方向挪了挪,“死变态!跟踪狂!”
“随你怎么说,反正我闲得很。”
无需多虑,他在骗人。
港口黑手党的干部表面光鲜,实际上背地里为组织当牛做马,有什么危险工作大多得他们自己亲自上场,根本没空像个跟踪狂似的骚扰小姑娘。
但可惜森野绿对这种暴力团了解的并不多,甚至连这些有限的知识量,也只有少部分来自于江户川乱步,大部分源于架空时代背景的电影。
故而,纵使森野绿并不愿意,也没依据去相信中原中也说的话,但她也不想赌上自己以后的平静生活。
于是就像电影里被火车追逐,只能撒腿狂奔的小孩。森野绿颇有些破罐子破摔的,带着她满腔的妒忌与不甘,恶狠狠地瞪着中原中也。
“当然是因为嫉妒啊!这能有什么好问的!”
“我有什么你好嫉妒的?”
虽然很像吐槽,但这的确是中原中也的真心发问。
他们不都是重力操作吗?
“你能力比我强还不准我嫉妒了吗!”
“不是?我哪里比你强?!”
“能制造黑洞就是最强的重力操使!”她压低了声音,仿佛是从喉咙深处发出的低吼,“我花费好几年都无法达到的目标,有的人与生俱来就能轻松做到。”
“我凭什么不能讨厌你!”
中原中也被她一大串问题砸得哑口无言。
可他很清楚地明白一件事——森野绿说的全是歪理。
世界上优秀的人那么多,优秀的异能者那么多,谁能说自己的能力就是最强的?
短板需要弥补,薄弱需要锻炼。而结果的确重要,却没有人能否认,人正是因为努力的过程才能活得更加鲜活。
纵然“天赋”是个无比残忍的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