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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念三千(33)

我不由怔住。

也是了,去年冬天,他就应当赶回远南了,也是因为我,拖了再拖,又是一个半年。

我努力地笑道:“二、二哥也真是,我自己又不是不能回京了,再说还有二嫂陪着,却要特地来接。”

于闲止默了默,温声道:“公主出行不是小事,你二哥不知你二嫂与你同行,等到了淮安,凡事还要由你诸多应付。若他二人当真闹得不可开交,你便去淮安以西的东塘镇找慕央。”

我一愣:“慕央也在淮安?”

于闲止“嗯”道:“淮王的陵墓在淮安东塘,他每年七月都会去东塘住上一月,为淮王守陵。”

画舫泊岸已是黄昏了,胖墩子刚睡醒,被于闲止抱在怀里,伸着胖乎乎的手,在他的脖颈处扒拉根一条红线。

红线那头系着一块玉菩萨。

这是大随的传统,凡家有男丁,都要在满月时求一块玉菩萨,如此可佑一生平安。这样的玉菩萨,我大哥二哥都有。

胖墩子摆弄着于闲止的玉菩萨,一本正经地说:“世叔有一个,阿青也有一个,世叔这个比阿青的好看。”

于闲止笑了笑,将他放在地上:“走了,先送你世婶回家。”

胖墩子欢呼了一声,跌跌撞撞地跑来牵我的手。

二嫂的将军府似乎离渡头并不远,好像才走了几步,便走到了。

于闲止牵着小胖墩子站在府门外,与二嫂说:“沈羽那头我已帮你打点好,明日你只管带着阿碧回京。”

二嫂哈哈笑道:“你就放心把小阿绿交给本将军好了。”

于闲止点了下头,又看向我:“今晚早些睡,明天还要赶路。”

我默了半日,终忍不住问:“那你……”

他似乎知道我要说什么,温言道:“明早我来送你。”

一直等于闲止走远,二嫂调侃的声音才在身后悠悠响起:“省省吧,都要哭出来了。”

我本想要反驳她,可张了张口,竟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这一夜我很早便歇下了,零零碎碎地做了些梦,梦到的尽是年来总总。

他来宫里跟我提亲,却要扮李闲诓我。我撞破凤姑是他的侍婢,于是在亲事就要定下来的时候跟他说算了吧。自鸦留山归来,凤姑告诉我当年的真相,我追去找慕央,他就站在不远不近处等着我。

他当真是个寡言的人,无论我是默可还是拒绝,从来不多说一句。

哪怕我在最没有办法的时候,求他带我走。

他便真地一言不发地带我走了。

数月时光就这么不经意地翻转而过,虽然有些快,可再回想起寒冬时节,在深宫的一场纠葛,已远得像前尘旧梦了,连回忆起来,都是恍恍惚惚的。

忽然就明白了为何大哥二哥纵是瞒着深宫内外,也要允我跟于闲止走这一遭。

大概他们从未盼着我对一段植根于心过去轻拿轻放,只希望我能,慢慢地,坚定地,往前走。

隔日清晨,长街水意泠泠。

宝盖马车停在将军府外,车头车尾各站了两排侍卫。

于闲止带着小胖墩子早已到了,胖墩子知道我要走,一手牵着于闲止,一手拽着我的裙角,泪汪汪地道:“世婶往后要常来看阿青,阿青会想世婶的!”

二嫂早已在马车上等我,于闲止揉了揉小胖墩子软绵绵的发,柔声道:“好了,世婶要走了,跟世婶道个别。”

我上了马车,车外号角长鸣。

我忽然记起初春离宫的时候,我也就那么随随便便地上了于闲止的马车,然后不知不觉地被他拐来了江淩,可笑今日回宫,却有了公主的仪仗。

马车渐行渐远,小胖墩子最后扁着嘴,忍住不哭的样子不断浮现在眼前,可是于闲止的眉眼却已模糊了起来,我怎么想都想不清。

我蓦地掀开车帘,喊到:“等、等等——”

不顾二嫂戏谑的目光,我跳下马车,折返跑回去。

于闲止已牵着阿青往回走了,似乎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他愕然地回过身来,愣愣地看着我。

其实我也不晓得自己为何又要回来,此刻,我站在他眼前,仍是一句话都说不出,张了张口,只道:“我……”

胳膊忽然被人往前一拽,下一刻,我便跌入他的怀里。

于闲止拥着我,很久都没说话,街头巷尾的风声在身边呼啸来去,日影如月倾洒温柔。

好半晌,他才哑声道:“回宫后,要照顾好自己,过去的就不要再想了。”

过去的,就不要再想了。

去年寒冬他也对我说过这句话,我那时放不下,执意要追究一个结果。

虽然我从未有一日后悔过去年冬日里,自己的决绝,可直到今日,我才明白他只言片语里的用心良苦。

我在他怀里点了点头,心中难过得说不出话。

于闲止笑了一下,然后放开我,将他脖子上佑他一世平安的玉菩萨解下来为我系上,然后笑道:“去吧,我在这里看着你。”

我垂眸抚摸着胸前的玉菩萨,喉咙中酸楚难耐,哑着嗓子道:“记得来看我,我们……从头来过。”

他愣了一瞬便又笑了,答我道:“好。”

作者有话要说:

离开只是暂时的,很快就会回来滴

我是不是该加快一下更新速度呢=3=

第31章 听断弦 04

马车从江淩北门出城,沿官道而行。

二嫂久没离开过江淩,一路行来,兴致倒比我高些,时而我哀声叹气叫她听见,还会被奚落一两句:“你也太没出息了,马车都跳了,竟没能把人拐上来。”

其实她说得不对,我叹气,并不是因为没能把于闲止拐来同行,而是因为临走的前一天,于闲止对我说过的一句话。

他说,你二哥不知你二嫂与你同行,等到了淮安,凡事还要由你诸多应付。

我问二嫂:“等下到淮安,你有什么打算不?”

二嫂倚着车壁,头枕着手肘,懒洋洋地道:“淮安那头不是有使臣来接么,如何打算,是那使臣该操心的罢。”

她果然也不晓得那使臣便是我二哥。

二嫂想了想,忽又凑过来,兴致勃勃地问我:“你该不会想从淮安绕道去远南找于闲止罢?”

我无言地看着她。

我想,还是古话说得好,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官道走上四天,淮安便到了。

淮安城南走水路接远南,东走官道起江淩,向西沿京唐河道,一路通往平西腹地,乃大随水陆交通四通八达的一块宝地。

二十多年前,我父皇刚即位不久,大随兵乱,淮王挂帅亲征,于北道峡口大败乱臣贼子,保住了大随江山,却也因此折了半条腿。

我父皇一来觉得自己愧对兄弟,二来念及淮王衷心,大笔一挥,将淮安城赐给了淮王当封地,大有共享天下之意。

可惜之后二十余年,淮王一直无所出,唯淮王妃收养了两个姊妹,大姊楚离嫁给父皇,被封为离妃,小妹楚合虽是淮王府的二小姐,但因她是女子,不能世袭淮安城。

四年多前,淮王病重,他唯恐自己去世以后,淮安城因失主变成相争之地,引来藩王祸乱,便为小女楚合招婿,说要将淮安城送给未来的女婿当聘礼。

楚合一直喜欢慕央,后来,淮王为她招来的夫婿,便真的是慕央。

马车自淮安城正南门入城,午过时分,日头正盛,二嫂已倚在一旁打起盹来了。

我坐在车里琢磨,依照往年的惯例,二嫂二哥见了面,倘若闹出了什么事,势必要由我来收拾烂摊子。因而就算不为他们,为我自己着想,我也不能让他们就这么碰面,得先让他们有个心理准备。

可话又说回来,我二哥大气,我二嫂洒脱,但他二人一遇到彼此的事,就会变得一个比一个怂。

此刻我若去告诉二嫂我二哥就在外头站着,她不是嘤嘤嘤地求我赐她一死,就是嘤嘤嘤地夺马跳车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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