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梦前(20)
往日的明眸善睐,已不复存在。还是如花一般年纪,只是,心如死灰。
我打开一个描金匣子,从里面拿出了一块金子。
据闻,吞金,可死。
阿易,我不要一个人,活在这样的世界里。
虽然你我不能生同衾,死同穴,可我愿与你生死与共,永以为好。
然而,最终玉缎发现了异样。
我吞金未遂,继而惊动了整个严府。
母亲泪流满面。
“我生了你的几个兄长和你这唯一的女儿,养你十六载,对你爱若珍宝。可如今,你为了一个南易,竟然丝毫不念及父母的养育之恩,狠心叫我们白发人送黑发人,我竟是白养了你……”
“你一心只想着你的阿易死了,你没有想过你父亲与我,你的兄长,你的族人,甚至整个瑾朝!”
“如今圣上昏庸,宠信奸臣,偏爱云妃与四皇子。你皇后姑姑与太子哥哥在前朝后宫寸步难行!我严氏一族,也到了生死存亡之刻。你作为严氏女,竟真的忍心,抛下这一切?”
是啊,我竟忘了我是严氏女。
从出生于严氏起,家族的烙印,就是抛不去的,直至生命结束,入了土,也是抛不去的。
阿易,既然你先走了,那就请你等等我,可好?
待我了此残生,就去寻你。
最终,我答应了父亲和母亲,嫁给太子哥哥。
大婚当晚,太子揭下了我的红盖头。
不知是他喝多了酒,还是红烛照的,他的脸红红的,还是一如往日那般向我笑着。
“亭儿,你终于嫁给我了。”
我颔首:“能嫁给太子殿下,是臣妾严氏之幸。”
闻言,他刚欲伸出的手一僵,收了回去。
“罢了,你早点歇息吧。”
说完,他就出了屋子。
文窗绣户垂帘幕,银烛金杯映翠眉。
帐前已无鸳鸯带,何言堂上孔雀屏?
大婚的第二日,太子殿下携我去凤鸣宫给皇后姑姑请安。
令我惊讶的是,新婚之夜发生的事情,皇后姑姑好像并不知道。她赏赐了我许多东西,待我如常。
我想,大约是太子殿下瞒了下来。瞒下我与他并未圆房的事实。
叙了一会儿话后,他离开了,又去忙前朝的政务了。
我仍留在凤鸣宫。
皇后姑姑拉着我的手,笑道:“前朝事多,且近来你父皇的身子越来越差,他少不得要冷落你了。你作为太子妃,要多多体谅他。”
我微笑着:“母后放心,儿臣都明白。”
自大婚之后起,我与他就真的再也未曾圆过房。
有时为了避人耳目,晚上虽同处一屋,也未曾睡过一张床。有时,他就会直接在书房歇息。
我想,就一直这样吧,也挺好的。
瑾朝庆历二十九年。
这是我做太子妃的第三个年头。
又要到秋天了。
立秋那日,庆历帝病情突然加重,太医救治无效,最终宣布驾崩。
据闻,那一晚,云妃与四皇子勾结朝中重臣造反。太子殿下号令禁卫军封锁了皇城内外,包围了庆云宫,诛杀了所有叛党。
所有叛党,包括云妃和四皇子。
然而又闻,太子亲自下令只诛杀叛党,不牵连九族,所以赢得了世人的称颂。
至此,我才知道,太子殿下原来并不是我曾经印象中的那个人。
他不仅仅是温文尔雅,他也有杀伐果断的一面。
我忽然想到,阿易待我总是温柔含笑,那他在号令三军时,又该是什么样子呢?
一定是如第一次见到他那样,冷冷的。然而意气风发。
只是,再也没有机会看到了。
这一年,成为了瑾朝庆历时代的最后一年。
后来,又到了春日,万物复苏,生机勃勃。
皇宫内举行登基大典。
泰和殿前,文武百官皆肃立。
有内侍立于两端,主持流程。
他,身着龙袍,搀着我的手,走向泰和殿上最高的方向。
“高处不胜寒。可若有你陪在我的身旁,则吾心甚慰。”
“臣妾多谢皇上厚爱。”
我身着正红色的凤袍,头戴凤冠,立在他的身边。与他一同接受百官朝贺,万民景仰。
然而,他应当明白,这至高之位,从不是我心里真正想要的。
瑾朝昭德元年,就从这一年开始了。
而我,也搬入了凤鸣宫,成为了人人羡慕的中宫皇后。
至于这座宫殿曾经的主人,我的皇后姑姑,自先皇驾崩后就生了大病,在瑾朝庆历的最后一年冬天,逝世了,与先皇合葬在一处。
临死前,回光返照,她紧紧拉着我的手。那些话,她因病重说不出口的话,我都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