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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命(12)+番外

作者: 涧边琴 阅读记录

“昨夜偷汉子了?搞到这个时辰来扰民?你怎样都无妨,也想想他人!我男人和兄弟今日还要进城呢……”随即是一串参杂了许多俚语的唾骂。

住在苏幕右边的女屠户:“吊丧的又出来练嗓子啦?!”吊丧脸这称谓还是她叫开的。

苏幕躺在床上,直直地看着房梁,等待右边太阳穴那根筋停止抽动。随着外面你来我往的骂声,她脑子里同步浮现门外的情景:吊丧脸此时应光脚趿拉着麻鞋,披散着头发,两手叉腰,对邻居双目圆瞪,她身后一半以上的概率跟着一个睡眼惺忪的男人以壮气势。女屠户则支使她儿子继续给猪放血,确保没有遗漏一滴财产,然后解开系在水桶腰上的围裙搭在放杀猪器物的桌上,倒提着杀猪刀就去开门。

然后是一阵急促的开门声,半个村子都加入了这场争吵,各种声音吵吵嚷嚷,一会儿突然停止了——当家人们把货物都整理好了,需要人手一起去准备出摊。

苏幕刚来时半夜被吵醒,气愤极了,本来想登上院墙说几句,迎面就是一把血淋淋的杀猪刀,好险没吓个半死。虽然经观察那把刀和吊丧脸女人身后的男人是一个作用——虚张声势,但苏幕也不愿意去试试好歹。

城里地价贵,许多人就选择在城外不远的地方生活。这里离城很近,是需要进城作小买卖的货郎、屠户、农民等等自发形成的一个村子,人并不很多,更多的同类小商贩聚集在城外东边,那里地址更开阔。

从苏幕的房子登上二楼向西眺望,不过十几里就是刘兰芳之前居住的桃山,再近一点,四周丛林环抱,不时可以找到野兽的踪迹,城中少年时常呼朋唤友出没其中。

这是刘定找到的新地方。作为家里小有钱财的布商之子,这就是他拿出来的诚意了——一座离城墙不过几里,方便照看的带院子的两层小木楼。其前任主人正好搬迁入城成了他的邻居,他就便宜把它买下来了。交给苏幕时很是得意。

苏幕起身,先去取水梳洗作男孩儿打扮,又用眉笔把眉毛画成两条宽面,然后走到厨房的土灶前揭开锅上的盖子,拿出一盘杂面馒头端到桌上,默默和水吃了。接着是洗衣、晾晒、洒扫……一切收拾好,临出门前叫醒刘兰芳,喂她吃完早点,再喝一杯助眠的水,看着她安安静静地躺下,苏幕才转身出去。

这时才听到此起彼伏的鸡鸣,天大亮了。

苏幕走进刘娘子的屋子,一片寂静,师父还躺在床上。屋子四周散放着中剪、大剪、板尺、插针包等等工具。各种布料凌乱地堆放在桌上、椅子上。

新徒弟按规矩前几年只在师父手里做事,师父不传技艺,但这刘娘子就是刘定的姑姑,她可以叫声姑奶奶。

姑奶奶大方,只要苏幕每日里来做些杂事,就愿意传授手艺。这个师父是苏幕自己找的,刘定带她来时路过这里,不过顺嘴说起自己有个姑奶奶作裁缝,正好和你们住在一条街,以后可以来拜访一下。

这拜访也就是套话,姑奶奶之前因为婚姻之事与刘定爹大闹了一场,又借着去富人家里做事就此搬出家门,两边早已不相往来,只是刘定姐弟幼年受她恩惠,路过时偶尔来看一看罢了。他哪里能想到苏幕会用自己侄女的身份马上上门拜师,后来知道了,虽然最终同意了,还是好一阵不痛快。依他的想法,苏幕最好是啥也不做,只踏踏实实待在家里照顾好姐姐就可以了。

苏幕进来先不做声地向床上的师傅行个礼,即使无人注视,她的动作还是一板一眼,优美得体。有次刘娘子醒来看到,惊讶极了:“你不必这样,我不在乎这些……”苏幕当时正色道:“君子慎独,我虽不幸托生女胎,然亦心向往之。”

刘娘子无言以对。她周围哪里有人这样说话呢?刘娘子到底年轻时出入过富贵人家,略明白一点苏幕的意思。当时她没有说什么,但从此看苏幕时时常有惋惜之色,待她也更加精心。

苏幕只作不觉。

默默收拾了屋子,又摆好早饭。刘娘子没有早起的大嗓邻居,自己又有晚上点灯读话本的习惯,这会儿还在床上酣睡。苏幕临走时行礼表示拜别,这才悄悄拉上门出去。

苏幕回了家,开始清点刘定上次来访时剩的铜钱。此地虽多有让人堵心处,但也不是一无是处。至少生活方便,买菜可以直接去邻居那儿,又便宜又新鲜。只有像是酱、醋、糖等等加工产品才需要进城。

今日就是进城的日子。

流寓此地已经一年了,大有定居下来的趋势。所谓居移气,养移体,苏幕每日里看着眼前的光景,先前的小姐脾气渐渐不剩多少。她是以前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又生性聪慧堪为苏福、蒋悦的骄傲,原本是个爱表现的性子,每到一处人堆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证明自己是最聪明的一个。如今一番磨砺,她几乎倒了个过儿,每天做的最多的就是闪烁着两只琥珀眼,向别人投以惊讶、憧憬的目光,想办法以此低价买些生活用品以便攒些钱,每天打的最大的战役就是歼灭心里的羞耻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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