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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物理学家(17)

然而她半路经过一个集市,那里有许多装点着彩灯的木屋小店。店铺受风雪影响纷纷关闭,只剩一个售卖上世纪东德时期的旧物的摊位,一位满头白发的老妇正在费劲地收拾货品。

衣物、明信片、徽章纪念币……东西实在太多,老太太手滑,几只胡桃夹子木偶滚到地上。

沈如磐上前拾起。

老太太慈眉善目,朝她感激一笑。

雪势汹汹,天空又刮起凛冽的西北风,雪花细细密密直往人的眼睛里钻。沈如磐见老人家动作不利索、东西又多,好心帮忙送一送。而这一送,她竟跟着老人来到一片体量巨大的火柴盒式楼房。

这便是潘科区著名的、已被废弃的汽车制造厂居民楼。

潘科区在历史上属于东德,曾经将国家一分为二的柏林墙也屹立于此。二德合并之后,低效率的工厂被淘汰,居民区也渐渐衰败,直至无人居住。

沈如磐并不了解这些,跟着老人行走在破旧得接近废墟的居民楼。穿过一道水泥隔离墩,疑似无路之际,转弯又见一幢风格独特的红色三层砖木混合建筑。该建筑和火柴盒式的居民楼完全不同,呈左右中轴对称,首层前廊还有圆拱形装饰。即使外墙脱落些许,整栋楼充满了浓浓的年代感,文艺又雅致。

沈如磐注意到不远处竖着一块德语指示牌:高级专家楼。

她把沉甸甸的纪念品放在门口,刚想请求对方收留自己,老太太先出声挽留:“善良的小姐,进来喝杯热茶,避一避风雪吧。”

沈如磐便这样偶然地找到个容身之所。

她进屋后坐在沙发椅上,抿着热茶,拿眼瞄房间的内饰。

屋子重新翻修过,不论是家具还是日用品都带着东德的特色,无处不流露着怀旧的情绪。

朝南的墙上比较特殊,挂着许多奖牌。其中一枚银光闪闪,牌面刻着传统的奥林匹克标志:高举月桂花冠的胜利女神。

——这是奥运奖牌!

沈如磐惊讶:“您年轻的时候是运动员?”

老太太微微一笑,端来茶果请她品尝:“那是我亡夫的奖牌。我们相遇的时候,他是东德境内小有名气的田径运动员,我只是一个普通的西德女大学生。”

冷战时期,东德人不可以过境到西德,更何况是为国家争取荣誉的运动员。沈如磐疑惑地问:“你们是如何结婚的呢?”

问题涉及**,老太太并不觉得冒犯,反而健谈:“说来话长,他曾经打算偷偷翻越柏林墙和我私奔,没想到在风雪天迷了路;后来他听说东德的运动员拿到奥运金牌便可申请护照自由出境,便在赛场上奋力拼搏,没想到再一次事与愿违,只收获银牌。”

“我觉得他太不容易,索性从西德反向移民过来。不过那时他已经退役,被安排在汽车制造厂里干些力气活。”老太太说到这里,和蔼地笑了笑,“我主动申请来厂里工作,一步一步,从技术员做到车辆工程专家。没想到……”

“怎么了?”

“常年的运动生涯让他落了一身疾病,他去世得早。”

沈如磐也是运动员,同样年纪轻轻一身伤病,听到这样的结局,登时愣住。

她的脸上流露出同情,没想到,老夫人比她释怀:“请不要为我悲伤。虽然我和先生在一起的时光比较短暂,但我们相处的每一天都感到快乐幸福。”

沈如磐没有恋爱经验,对这种深爱一辈子的爱情故事无法感同身受,忍不住问:“恕我冒昧,您是怎样做到和一个运动员从恋爱到结婚?运动员常常闭关训练一走就是大半年,聚少离多,音信全无,性格也和普通人不同,执拗,不轻易妥协……”

她描述得很有代入感,老太太打量她,反道:“你和运动员谈过恋爱”

“我没有,我……只是好奇。”沈如磐咽下嘴边的话,不自然地捧起茶杯抿了口。

沈如磐的父母也是普通人和运动员结合的例子,但两人婚后相处的日子一言难尽。沈如磐无意延续这方面的话题,拿眼瞅瞅墙上的钟,注意到时间接近20点。

她想到应该给费恩报个平安,方才发现手机一直处在没有信号的状态,哪怕关机重启,依然不行。

老太太说:“天气糟糕的时候,这里就是信号盲区。”见外面大雪纷飞,她再次挽留,“雪太大,一时半会停不了,你再喝杯热茶吧。”

沈如磐想了想:“那,我继续叨扰您。”

“没关系。我独居太久,也想和年轻人说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