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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唐(192)+番外

魏征听李二陛下要他写折子自我反省,脸色稍霁,拿过折子帮他看。

魏征看了两段之后,啪地把折子扔回李元婴面前,叫他滚。

李元婴灰溜溜地滚了,看着自己辛辛苦苦写出来的折子唉声叹气。他不过是把自己昨天的说辞修饰修饰写出来而已,怎么一个两个都让他滚?

李元婴琢磨了半天,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来,绕到去东宫的弘文馆那边寻萧德言。

写这种命题作文,最重要的其实还是摸清出题人的心思,李元婴实在不知道李二陛下想要什么样的折子。难道文章写得好,那御史就不记恨他了吗?

李元婴轻松溜到了萧德言那边,亲自煮茶给萧德言喝。

东宫的消息比外面灵通,萧德言自也听说李元婴都干了什么。他关心道:“殿下可是有事要问?”

李元婴正往水里放茶末,听萧德言问了,动作顿了顿,闷闷地说道:“我还没想好要问什么。”从前他没想做什么事,只想每天吃好喝好,日子便快活得不得了。这两年看得多、想得多了,想做的、试着去做的事也多了,他便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困在自己周围。

那东西无形无状,却可恨至极,到哪都如影随形。他想挣脱出去,偏又不知从何做起,因为他发现即使是他皇兄也没能做到真正的自由自在。相反,他觉得他皇兄被困得更紧!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所以他不想和这些人玩了,只想去封地当个逍遥王爷。

但是莫名地,他觉得去了封地可能也没法如愿。

李元婴想来想去,还是没想明白。他给自己和萧德言分了杯茶,囫囵着把自己这种莫名其妙的被困感和萧德言说了。

萧德言没想到李元婴不仅没提与那御史的争端,反倒是问出这样的问题。他静默片刻,才回道:“人活在世上,本就是有得便有失,有取便须舍,不可能事事尽如人意。”萧德言缓声说,“这天地之间没多少能肆意放纵的人,只是他们生来就被父母师长悉心教导,所有人都告诉他们说,他们所做的事是应该做的,他们所说的话是应该说的,他们的日子就应该那样过。所有人都觉得理应如此。”

李元婴不吭声。

他写文章说女子也可以参加科举时,马博士就说过“古来皆如此”。

萧德言道:“你不一样,你没受过拘束,所以但凡有人想把套子往你身上套,你就能感觉出来。”

李元婴道:“像给牛上的那种套子吗?”

萧德言点头表示肯定。

李元婴安静下来,他有点明白了。

他在鄠县看过人驯养耕牛,耕作时给它们嘴巴套上个竹编的或者麻绳穿成的套子,不让它们有机会去嚼草。它们的鼻子上还会被穿个洞,戴上个鼻环,据说牛鼻子最怕疼了,要是它们不听话就扯一扯拴在鼻环上的绳子,这样它们就会乖乖干活,不敢违背命令!

牛是这样,人也是这样。

所有人身上都有那么一个套子,他们看到有个人不一样,就会用自己认为对的东西去要求别人,就会想要把那个不同的人变得和自己相同,直至对方乖乖戴上套子、听从指挥,他们才觉得天下太平。

李元婴道:“我不喜欢。”

萧德言目光温煦地注视着他:“没有人喜欢。”

可是没有人能改变这一切。

改变一个人的想法容易,改变所有人的想法太难。

李元婴觉得这真让人难过。

他说:“反正,我不喜欢。”

谁都别想让他钻进套里去!

作者有话要说:

小王爷:今天我严肃地思考人生。

第148章

李元婴和萧德言聊完就走了,只字没提御史的事。李承乾听人说李元婴来寻过萧德言,有些好奇他是不是从萧德言这得了什么指点,便抽空到弘文馆与萧德言问起李元婴来做什么。

得到的结果却让李承乾有点意外:李元婴压根没问解决之法。

李承乾道:“这倒是稀奇了,我还以为他是来问您怎么写折子才能让父皇满意。”

萧德言道:“能让陛下满意的折子,滕王殿下未必不会写。”李元婴不是不会写,而是不想写。他只要乖乖在折子里认错反省,深刻地检讨自己的错误,请个不痛不痒的罪,这事也就过去了,毕竟那御史本就不该捕风捉影。但李元婴觉得自己没错,不想认这个错,这才僵在这一环。

李承乾默然。

李元婴从萧德言那离开,又回去埋头写折子,写着写着把自己写哭了,对着眼前的稿子抹眼泪,看得黄莺黄鹂怪担心的,却又不敢逾矩上前打扰,只能一个人默默守在一边,一个人跑去找柳宝林禀报此事。

柳宝林听黄鹂说自己宝贝儿子写着写着文章哭起来了,顿时心疼到不行,忙过去关切地问:“我儿怎么了?”

李元婴看柳宝林一脸担心,擦了泪,说道:“没有,写文章写得伤心了。这是皇兄要我写的文章,我得用心些,一不小心就写得入了神!”

柳宝林见他眼眶红红,心疼坏了,抱在怀里哄道:“若是进士不好考,就不考了,你本就是大唐亲王,哪用考那什么进士。”

李元婴道:“不关考进士的事。”他把折子收拾好,哄好了柳宝林,趁着自己眼眶还红着赶紧再把折子递给李二陛下。

李二陛下这次没见他,只让人出来把折子取进去。

李元婴就在议事堂前转悠了两圈,见里头没动静,便先回去看书了。他还要备考来着!

李二陛下没立即看李元婴的第二份折子,而是先处理完手里的政务,直至需要他批阅的折子看得差不多了,他才叫人把李元婴的反省折子拿过来。

左右的人边呈上折子,边说道:“小的看滕王殿下眼眶都红了,许是哭过。”

李二陛下眉头跳了跳。

这小子,怎地变得爱哭起来了?

李二陛下打开李元婴的折子看了起来。李元婴这折子没再说他那天那番说辞,而是讲了个故事。

在这故事里一对兄弟早早没了娘,后来爹也没了,由兄长把弟弟养大,他们家家大业大,有许多人帮着打理家业,一切也算井井有条。

但是这些人里面有好的,也有不好的,比如其中一个就很坏,整天说弟弟这个不好、那个不好,甚至污蔑弟弟看上了兄长的枕边人,离间兄弟感情。

明明是兄友弟恭的亲兄弟,凭什么被人两嘴一碰凭空污蔑了?

更可恨的是,就连女主人留下来的孩子,也天天被指着鼻子骂,吃多两口肉说他浪费,做多两件衣裳说他铺张,偶尔出去游猎就说他不务正业不学无术,真是太惨了,难道他们自己家不吃肉不穿衣不出去踏个青打个猎吗?他们怎么忍心追着人家没了娘的孩子骂?

可怜这对兄弟家中没了替他们主持公道的长辈,府中又没了操持后宅事务的女主人,永远只能乖乖挨骂,反驳不得。

你们说,这些家伙可恨不可恨?为什么欺负人家孤苦伶仃两兄弟?为什么欺负人家没了娘的可怜孩子?

李二陛下看得眉头直跳。只要不是傻子,看完这个故事都知道里面这对兄弟是谁。

不得不说,李元婴写起故事来文笔十分优美,剧情十分流畅,连李二陛下看着看着都生出几分悲愤来:对啊,凭什么欺负他们兄弟俩?国家大事没见你们提什么意见,每天逮着皇家那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弹劾算什么本事?怎么李元婴叫两个小宫女帮他干活都要被参一本?朝廷设立台谏是为了给你们拿皇家人沽名钓誉用的吗?!

李元婴在折子里也发出了这样的质问,接着李元婴笔锋一转,写出一个令李二陛下心惊肉跳的提议:既然你们一天到晚盯着皇家私事,那为了公平起见,皇家也建立一个专门的监察机构,每天盯着朝中大臣的后宅私事,有点阴私事就揭发出来广而告之。诸位都是朝中要臣,你们的家事怎么能算是私事呢?要是有人走你们的门路买官买爵或者官商勾结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