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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海浮生录(13)

“隆中山内,千年古墓遭盗掘,贼人占山为乱,栈道暂不通行,征荆州江湖中,有识之士铲贼。”

书令说:“两天前刚派了一队人去查探,没一个回来的,你就别去送命了,听我一句劝,这时候去长安做甚么?两国恶战,你一个汉人,去了长安也是被胡人蒸作两脚羊的命,爹娘生你养你这么大不容易,南边走罢。”

陈星磨着那书令,书令无法,只得给他盖了通关牒文。

那侠客说:“我也去长安,加我一个,我叫冯千钧。”

总算碰上一个正常人了,陈星拿了文书出来,那侠客便当着春日暖阳,摘了斗笠。

霎时春风吹过,云霾退散,厚重云层卷开,久违的太阳从罅隙中投出数道温暖天光,只见侠客眉眼明亮,鼻梁高耸,朱唇如点丹一般,皮肤白皙,虽青衫落拓,却隐有王公贵气。抱着胳膊立于官府门前,立于光线中,顿时让陈星感觉心里暖洋洋的,颇有“如沐春风”的感觉。

那侠客又随手摸摸脸上不明显的络腮,说:“相逢就是缘分,这一路上,烦请小兄弟多照顾了,走,不急着上路,先打点酒路上喝,不知江湖里怎么称呼?”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陈星,今年十六岁,七尺九寸,一百三十斤……”

“那愚兄也自我介绍一下,我今年二十二,九尺一寸,多少斤不清楚,已好久没上秤了……”

冯千钧长相文雅,言语间却带着一股侠气,打了两斤酒,放在马鞍里,陈星则在市集上买了匹马,抱了那摇尾巴的狗儿,也给塞在马鞍里,露出个脑袋,与这临时结识的朋友一同出城往隆中山去。冯千钧为人随和,谈吐风趣,乃是淮南人士,背一把大刀,带一个酒碗,少年习武,身手了得。

陈星心想,怎么护法就不是他呢?

“这狗叫什么名字?”冯千钧问。

陈星本想说路上捡的尚无名姓,忽然转念道:“叫项述。”

“还有姓。”冯千钧说。

陈星:“嗯啊。”

“天驰你……做什么营生?”冯千钧看来看去,总觉陈星不似平常人,如今逃难百姓俱显得蓬头垢面,陈星一身却收拾得甚齐整,连只狗也穿着貂皮袄子。可按理说若是公子哥儿,在这乱世里又不该没人跟着,否则随时被人谋财害命了去。

“别问了,”陈星说,“都是伤心事,不提也罢。你呐?”

冯千钧拐上小路,正儿八经地答道:“愚兄是个杀手。”

陈星:“……”

怎么一路碰上的家伙,全都喜欢杀人。陈星不由得紧张起来,别又碰上项述这等疯狗。

“你杀过几个人?”陈星惴惴问。

“还没杀过人呢。”冯千钧说,“今年是我当杀手的第一年,正要赶赴目的地,干这人生中的第一票。”

“哦——”陈星放下了心,冯千钧又说:“长安,杀苻坚。”

陈星:“祝冯兄马到成功!等等,杀苻坚,这得付多少钱的酬金?”

陈星心想若不贵的话,是不是也可以拿钱请冯千钧去捉拿项述,不用杀掉,绑起来总是可以的,难怪晋人要拷打他,现在陈星自己都想揍他,早已翻来覆去,在心里把项述捆着抽了无数鞭。

“一篮子馒头。”冯千钧答道。

“很好。”陈星说,“我付两篮子馒头,帮我把项述抓回来行么?”

“你抓自己的狗做什么?”冯千钧莫名其妙,“不是在这儿么?”

陈星解释了一番就是抢钱庄之人,冯千钧马上道:“那可不行。”

陈星:“三篮子馒头。”

冯千钧说:“不是馒头的问题,我打不过他,去了也是给你丢人。”

陈星:“……”

冯千钧开始给陈星解释,光靠抖包袱就能让三十几枚金锭全部飞到它们该去的地方,还能把敌人全部打昏是什么个概念,这功夫至少冯千钧自己看了,评价自愧不如。而且接下最后飞向陈星的那一两金子时,冯千钧几乎是竭尽全力,还是仗着手中有玄铁酒碗。

而项述显然游刃有余,明显与冯千钧不在一个段数上。

陈星对武力毫无概念,寻思道:“哦,这么强吗?”

冯千钧沉吟道:“此人名唤项述?究竟是何来头?”

两骑进入隆中山内,倒春寒后,山下溪涧已破冰,漫山遍野的白雪于树梢枝头融化,万物苏晟,草木渐醒。陈星在这数百年前的古栈道前牵着马,与冯千钧一路前行,索性也不瞒他了,便将自己这一路上之事和盘托出。

听到襄阳城中事时,冯千钧忽有感慨,说:“朱序啊。”

“他是个好人,”陈星说,“可惜最后也没帮上他的忙。”

陈星不是不想帮朱序守城,只是驱魔师的使命对他而言更重要,孰料冯千钧却说:“朱序,唔,他投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