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步伐稳健地开门出去,整个背影都写着“我很冷静”。
喻争渡实在忍俊不禁,一翻身躺在柔软的被子上,抱着画卷闷闷地笑了出来。
但才躺了一会,他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房间里莫名一冷,而后手中的画竟是微微有些颤动。
作为一个见多识广的罗丰员工,喻争渡立刻翻身站了起来,走到桌子旁边,将画卷放下,然后慢慢展开。
随着画卷铺开,喻争渡的眼睛不自觉睁大了一点。
只见那画卷上的景物,竟是动了起来。
画中的松风阁后矗立着高耸的山峰,山峰顶上长着松树,而此时,画卷上如有清风吹过,那松枝正轻轻晃动着,仔细倾听,还能听到微微的“沙沙”声。
这画面着实诡异,要是一般人见此情景,恐怕已经大惊失色,喻争渡却只是微微蹙眉,双手抱胸,不动声色地继续看着画卷。
大约是对他的态度感到疑惑,那画卷上的动态微微停滞了一下,过了一会,又再次动了起来。
这次微风变成了狂风,松枝疯狂晃动,有几棵枝干稍微细小点的松树更是被吹得微微弯向一侧,原来含蓄的“沙沙”声也变成了狂放的“呼呼”声,松风怒号,直叫人心头激荡。
喻争渡还是不为所动。
那画迟迟等不到预期中的反应,终于再也按捺不住,只听“吱呀”一声,松风阁的门扉打开,一个线条简单的小小人影从里面走了出来,抬头与喻争渡对视。
喻争渡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那小火柴人双目一竖,厉声喝道:“大胆,见到本画仙还不快快行礼!”
喻争渡丝毫不怵,镇定地从口袋里摸出罗丰的手机,打开阴气检测器对着小人就是一扫。
好黑一小只!
那小人见喻争渡不但没有被吓到,也没有行礼,还拿出奇怪的东西对着他,顿时大怒:“如此无礼,你是不是不想要命了?”
“你这小鬼。”喻争渡施施然道,“识相的话自己赶紧出来,不然我就动手了!”
小火柴人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况,整个就是一愣,随后气得不住跳脚:“你竟敢叫本仙小鬼!我是仙!不是鬼!你立刻给我道歉,不然我就弄死你!”
“看谁弄谁!”喻争渡袖子一捋,伸出手一拳捶到小火柴人头上,“你身上的阴气都爆表了还敢装仙人!”
小火柴人第一次遇到不怕他,还真敢动手捶他的人,一时不备,脑袋被锤了一拳,顿时疼得蹲到地上,抱着头“哇哇”哭了出来:“你怎么可以打画仙!你太过分了!”
随着他的声音,画上再次吹起风来,这次的风更加猛烈,席卷呼啸,竟是将松风阁上的瓦片也给掀飞了出去。
火柴人的声音森冷幽怨:“你信不信,我现在就让你知道得罪画仙的下场!”
喻争渡拿出手机:“你信不信我一个电话,就叫几十个鬼过来殴打你!”
“呵呵,像你这样装腔作势的人我见得多了。”火柴人发出冷笑,然后手一伸,竟是从画卷里探了出来,不过探出画卷后不再是一条细小的墨线,而是变成了一只枯瘦发黑,指甲尖利的手掌,“来吧,来画里和我作伴吧……”
“作什么伴?”房间的门打开,商阙提着外卖走了进来。
房间里的空气突然静止,画卷上的手陡然停住,紧接着那手便肉眼可见地开始颤抖,火柴人的声音也在发抖:“你、你……你叫的鬼?”
当然不是,碰巧而已。
喻争渡懒得解释,火柴人吓得就要把手缩回去,但他来不及动作,商阙已经上前,一把将他抓住,然后一拽一甩,一个枯瘦发黑的阴魂便被从画里甩了出来,屁股向后直接扑到了房间的地板上。
喻争渡再看画卷,画面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大王饶命——大王饶命——”火柴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开始朝商阙磕头。
“你是哪来的鬼?竟然敢打罗丰的主意?”喻争渡很有经验地开始审鬼。
“罗丰?”那鬼一脸茫然,“罗丰是什么?”
“你不认识罗丰?”喻争渡也很疑惑,现在的人一往生,立刻就能收到罗丰发送的信息,他入职公司这么久,还是第一次遇到不认识罗丰的鬼。
商阙倒是不怎么意外,说道:“估计是个建国前的鬼。”
喻争渡恍然,天地塌陷是破四旧之后的事,罗丰也是之后才成立的,如果是往前年代的鬼,消息闭塞的话确实有可能不知道罗丰。
果然一问,那鬼却是清朝的鬼了。
喻争渡皱眉:“清朝的鬼怎么还没去投胎?”
一提起这个,那鬼脸上露出一丝自得之色:“投胎有什么好的,我自死后便做了画中仙人,从此徜徉画中,博览世间名画,好不逍遥快活,何苦再去做那红尘世俗人。”
“画鬼就画鬼。”喻争渡鄙视道,“少给自己贴金。”
画鬼:“……”
画鬼敢怒不敢言,委屈地偷瞄了商阙一眼,悻悻道:“你们又是什么人?”
“罗丰人生管理咨询有限公司。”喻争渡递了名片过去,“就是现在的地府。”
画鬼大吃一惊:“地、地府?”
“对。”喻争渡耐心地和他解释了一下,最后道,“我们的目标是实现阴阳两界的动态平衡,帮助每一个鬼尽快投胎,不要在阳间逗留,影响正常的社会秩序。”
“你刚刚的这种行为就是违反相关规定的,按照流程要处以拘留和扣善恶值。”喻争渡说道,“考虑到你是建国前的鬼,对这些情况不了解,我们到时候会给你酌情减刑,你也别再捣乱了,赶紧投胎去吧。”
听完喻争渡的解释,画鬼还有些呆呆的,等听到让他去投胎,他一下子又抗拒了起来:“我不要投胎,做画仙挺好的,我很满意现在的生活。”
“既然这样。”商阙抬了一下眼皮,从外卖袋子里拿出一次性筷子,一边拆一边说道,“那我吃了你吧。”
画鬼:“……”
画鬼没想到现在的地府居然是这个画风,顿时吓得“哇哇”大哭,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出了实话:“大王,别吃我!我不是不想投胎,我是投不了胎!”
喻争渡皱眉:“什么意思?”
“我、我其实一点都不满意现在的生活,只是好面子才吹牛的……”画鬼抽抽噎噎地说道,“我是没办法离开画里去投胎……”
原来这画鬼是清朝的一个秀才,一生汲汲于功名,可惜才学实在一般,最终也没能中举。但他才学虽然不怎么样,倒是有一手不错的画功,后来有位关系不错的同乡给他引荐,让他做了一位喜好书画的大官的门客。
适逢大官宴客,令门客作陪,现场吟诗作对,大官好大喜功,便命秀才现场作出他们的饮乐图,好让他与宾客事后欣赏。
秀才当即大喜,心知自己表现的机会来了,变拿出自己的十二分功力,画出了他一生中最满意的作品,只可惜他将功名看得太重,患得患失,在画作即将完成之际,由于过度紧张,竟是不小心打翻了墨水,一幅作品毁于一旦。
那大官在客人面前脸上无光,便将秀才赶出了府,秀才郁结于此事,不久就郁郁而终了,死后魂魄附到了那幅被打翻了墨水的画作上,成了一个画中的鬼。
喻争渡听罢十分唏嘘,总结道:“说明大考的心态很重要啊。”
商阙淡淡道:“把画取来,超度即可。”
“取不来。”画鬼说道。
喻争渡:“为什么?”
“其实……其实我这次是受了指使,来吓唬你们的。”画鬼心虚地看了他们一眼,只是没想到,最终没吓唬成,还差点做了鬼王的盘中餐。
喻争渡略一思索就明白了:“是梦华拍卖行派你来的?”
“呜呜呜,我不是故意的。”画鬼哭道,“我附身的画在他们手中,实在是身不由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