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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婿(7)

“四少爷,你还记得老奴吗?”李嬷嬷弯腰,逗沈望道。

沈望上次离京时才三岁,当然不记得,傻乎乎地摇摇头。

沈卿卿教弟弟喊嬷嬷。

说话间,堂屋门前多了一道身影,沈卿卿抬头,就见阔别三年的祖母站在前方,目光慈爱地端详她呢。

“祖母!”沈卿卿丢开弟弟就跑了过去。

宋氏张开手臂,笑着抱住了她的小孙女。

“祖母,我好想你。”沈卿卿仰起头,清澈的杏眼里满满都是久别重逢的欢喜。

宋氏点点孙女的嘴角,无奈地提醒道:“小点声,被你祖父听见,他该训咱们忘了规矩了。”

沈卿卿撇嘴:“他又不在家。”

宋氏只是笑,手指落在沈卿卿清丽的眉眼,她轻声赞道:“长大了,比你娘年轻时还漂亮。”

“比娘漂亮,跟您年轻时候比呢?”沈卿卿娇娇地问。

宋氏佯装回忆了片刻,然后摇摇头:“照我还差点。”

沈卿卿扑哧笑了,不过,看着年过五旬却依然风华犹存的祖母,沈卿卿完全能想象的出三十多年前的祖母会有多美,也能想象出老古板祖父是怎么破的戒。

“姐姐,我也要认祖母。”

娘俩亲近时,底下忽然响起沈望瓮声瓮气的声音,沈卿卿刚要气气弟弟,宋氏已经松开她,弯腰去抱幺孙了:“望哥儿可算回来了,祖母想你想的都快吃不下饭了!”说着,宋氏吧嗒一口亲在了男娃的脸蛋上。

沈望开心地笑了。

沈卿卿嘟嘴抱怨:“祖母都没亲我,您重男轻女!”

宋氏一指头戳在小姑娘的眉心:“我若重男轻女,会把你惯成今天的模样?”

沈卿卿装糊涂:“我什么模样?我多好啊,长得好看又精通琴棋书画……”

话没说完,她自己先笑了。

“走走走,屋里聊,别在外面晒日头。”

沈卿卿姐弟俩在桐园吃了午饭,饭后顺势在这边歇晌了。

沈望睡得很沉,沈卿卿觉浅些,一缕凉风吹来,她一下子就醒了,睁开眼睛,就见祖母坐在床边,手握团扇正在替他们姐弟扇风。

“祖母,你怎么不睡?”沈卿卿慢慢坐了起来,轻声问道。

宋氏瞅瞅里侧的孙子,目光温柔极了:“三年没见了,祖母多看看你们。”

沈卿卿莫名心酸,跪坐过去,她抢过祖母的团扇反过来替老人家扇:“您歇着,让孙女孝敬孝敬您。”

宋氏很欣慰:“卿卿越来越懂事了。”

说到懂事,沈卿卿愁上心头,一边摇着团扇一边小声嘀咕道:“祖母,这几年我娘给我添了很多首饰,若是不能戴,那多可惜啊,您说是不是?”

小姑娘的心思太好猜,宋氏失笑,点头附和道:“是挺可惜的。”

沈卿卿立即扑到了她怀里,软声央求:“那您好好劝劝祖父吧,让他安心当他的阁老,别管我们姐妹穿什么了。”

宋氏摇头:“你上面六个姐姐都听祖父的话,我若替你求情,他一猜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回头再训你爹爹一顿。”

沈卿卿急了:“那就没有别的办法了?我才不想天天打扮得跟女道士似的。”

宋氏逗她:“你打扮得那么漂亮,是想给谁看吗?”

沈卿卿哼道:“为什么一定要给谁看?我自己喜欢,难道祖母不喜欢那些绫罗绸缎珍奇首饰?”

宋氏自然喜欢,她也有办法对付老爷子,只是她一个姨娘深居后宅,反正也见不到几个人,犯不着为这个跟老爷子置气。至于底下的孙女们,前面六个都比较老实,等了这么多年,就小七有胆量挑衅老爷子了。

“真不怕你祖父?”宋氏笑着问道。

想到祖父威严的模样,沈卿卿不吭声了,却也不甘心地嘟着嘴。

宋氏便俯身,在孙女耳边说了几句悄悄话。

红日渐渐西垂,笼罩京城一日的闷热暑气终于被晚风吹散了。

内阁之中,柳阁老放下刚刚拟好的折子,一抬头,发现同僚沈阁老沈渠也还没走。

“你家老三今天回来吧,你怎么不早点回府?”柳阁老好奇地问。

沈渠头也不抬地道:“三年没见而已,又不是十年二十年。”

柳阁老算是服了,理理桌案,他先走了。

沈渠继续审阅奏折,直到剩下的四道折子都批注过,他才捶捶酸痛的腰背,慢慢站了起来。

天边已经变成了青蓝色,最后一抹夕阳即将消失。

沈渠不禁加快了脚步。

宫门外,沈家的车夫早就等着了。

沈渠上车后,听见车夫嗖嗖的甩鞭声,他沉声道:“慢点,小心撞人。”

车夫担心老爷子着急回家才想加速的,既然老爷子不急,他就像往常一样慢慢赶车。

车厢里,沈渠几次皱眉,终究还是没有开口。

待马车拐进沈府所在的巷子,天彻底黑了。

沈渠叹气,这事弄的,他不急着看老三,可他想三房的孙子孙女啊。

念头未落,外头车夫扬声道:“老爷快看,三爷他们出来接您了!”

沈渠心里一跳,半边身子都贴到车窗前了,忽然记起规矩来,于是又压下思念之情重新坐好。

嗯,他是祖父,得给孙子孙女们做好端肃沉稳的榜样。

第6章

全府家宴,沈家三房老小等了半天,最要紧的老爷子还没到场。

厅堂里的气氛渐渐僵了下来,毕竟都聊了半天了,哪有那么多闲话可谈。

六岁的沈望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男娃心思单纯,困倦地问母亲:“娘,祖父什么时候回来啊?”

陈氏柔声道:“祖父很忙,忙完就回家了。”

沈望又打了个哈欠。

大爷沈廷楷有些过意不去,怕三弟夫妻心寒,他替老爷子解释道:“正逢酷暑,各地或旱灾或洪涝,奏折纷纷,父亲经常晚归,今天肯定又忙忘了你们回来的事。”

沈廷文笑道:“大哥客气了,我还不清楚父亲的脾气?”

陈氏跟着道:“是啊,父亲忧国忧民,忙起来连饭都不顾的吃,这些年全赖大哥大嫂、二哥二嫂服侍他老人家了,我们心里着实惭愧。”

沈廷楷摆摆手:“老三外放多年,你们一家四处奔波也很辛苦,照顾好自己就行,不必挂念这边。”

大夫人闻言,难以察觉地撇了撇嘴,丈夫总是这样,旁人说什么他就信什么,老三一家在外面吃香的喝辣的,没人管没人训,过得快活着呢,哪里苦了?

大夫人就是当年那位夏举人的女儿,夏家一贫如洗,夏举人在沈渠面前将女儿夸得天花乱坠,其实大夫人根本没读过几年书,小小年纪就与母亲一起做针线补贴家务了。过了那么多年穷日子,听说可以嫁给官员之子,大夫人别提多高兴了,做梦都在吃香喝辣穿金戴银。

哪曾想,沈家的日子根本不富裕。公公勤俭朴素,婆婆一毛不拔,丈夫的俸禄也都充了公账。大夫人辛酸啊,有次趁夜里夫妻刚恩爱过,大夫人挠着丈夫的胸口撒娇求丈夫给她点私房钱,结果就被秉性像极了公公的丈夫给严厉教训了一顿。

熬到现在,大夫人每个月也只能拿二两银子的月例。

为何是二两?

因为沈渠爷四个每个月的俸禄折合下来共六十两,沈家男人们又没有其他进账,这六十两必须精打细算的花。按照惯例,沈渠父子们的月例是五两,宋氏与三房儿媳妇、四位少爷的月例是二两,七位姑娘的月例是一两。

剩下的部分,扣除饮食花销、奴仆月钱,每年沈家公账上只能攒七八两银子,就这点家底,因为这些年陆续嫁了四个姑娘也都花光了,而且,幸好皇上心疼贤臣,每年都会厚赏沈渠几次,不然沈家姑娘们的嫁妆根本没法看。

当然,沈渠只管明面,三个儿媳妇若想花自己的嫁妆钱在各自的小家开开小灶,或是给孩子们添点零花,只要不太铺张奢侈,沈渠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