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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胡不喜(534)+番外

他说:“我上去看看老太太。”

楼下客厅里的花瓶中,都插着新鲜的栀子花。这熟悉的花香在冬日的早晨,被略带暖意的阳光照着,香气氤氲开来,就像这里的女主人,从来都没离开过,她还在打理着这个家……他边上楼,边看着楼下空荡荡的客厅,脚下顿了顿,因为听到一声清脆的琴音。

他站下。

他需要仔细辨认琴音的来源——他曾经无数次的站在这里,俯视这金碧辉煌的大厅,眼前是衣香鬓影、歌舞升平……翩翩丽影中有那么一抹最为娇美的,是他的静漪。

陶骧回身继续上楼。

分明又听到一串音符。

这下他不再怀疑是幻觉,于是他脚步越来越急。

他母亲是不会弹钢琴的……

他的胸中像涨满了潮。在去推那扇房门的一瞬,他手掌都贴在了门上,几乎都感受的到那音符带来的震颤。

他听到笑声,一高一低、一大一小……他猛地推开房门。

“程静漪!”他大喝一声。

琴声戛然而止。

白狮哧溜一下把头伸进了沙发底下,雪球却打着滚儿朝他奔来,使劲儿地绕着他的腿打转。

“爸爸!”琴凳上坐着的一大一小两个女子,那个小的跳起来,喊着便向他跑来。“爸爸你回来啦!”

遂心跑过来,抱着陶骧的腿,咯咯笑着,仰头看他冒火的眼睛盯了远处的妈妈。遂心吐吐舌尖,回头对静漪做了个鬼脸儿,说:“我去找奶奶和大姑……”

她说完抱起雪球,一溜烟儿地跑掉了。

静漪站起来。

陶骧脸上的怒意毫不掩饰。

他有些焦躁地将领扣解开一颗,仿佛呼吸此时都受阻了。

他在原地转了半圈,终于忍不住指着遂心逃走的方向,说:“程静漪,你给我解释下,你这……你又骗我!”

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个女人,还总是能很轻易地就撩拨起他的怒火——他以为她走了。他以为她带着女儿走了。哪知道她娉娉婷婷站在这里,站在他面前,面带微笑……微笑中甚至带点羞涩。

他按着额头,说:“你先别笑。你给我解释下,这是怎么回事?!你给我……”

静漪走到他面前来,翘起脚来在他腮上亲了一下,说:“囡囡就是不肯走,我怎么可能把她扔在这里?”

她眼睛眨着,很认真地问。

陶骧不回答,她就又亲了他一下,再亲他一下……

被他猛的抱起来,双脚离地,静漪轻声说:“别生气了……留都留下来了……以后都不骗你了,好不好?”

她的额头抵着他的下巴,蹭了蹭。

他收了收手臂,将她的身子紧箍在身前,看了她的眼。

“因为遂心啊?”他闷声问。

“嗯。”她点头。

“真因为遂心啊?”他追问。

挪着步子,带着她慢慢地往后退。

“嗯。”她微笑。

她穿着薄底的拖鞋,踩在他的脚背上,他脚步活动的缓慢,扶在她腰上的手握的紧,她的长发垂在身后,飘飘摇摇地……她看着他军装上的黑褐色的枪套和皮带,铜扣晶晶闪闪,耀着她的眸子……她脸是越来越红了。

他也低头亲了她一下。

她身子碰上琴键,发出巨响。

两人同时笑出来。

他将她拥住。

“漪。”他在她耳边轻声叫她。

“嗯。”她搂着他的腰。面颊贴在他胸口,抬头看他。静静的,等着他再开口。

他还是沉默了,她却觉得安心的很。

她感受的到他强而有力的心跳,耳边是他重而沉稳的呼吸声……

她想着,其实此时他不用再说什么,她也不要他再说什么,此刻只要他在这里,将来只要她在他身边,足矣。

“我们再举行一次婚礼吧。”他说着,低头看她。

她明亮的双眼望了他,良久,她终于点头。

……

程静漪和陶骧的婚礼,在慈济医院的小教堂里举行。

笼罩在城市上空的战争阴云越来越重,这是个并不适合聚众的时候。而陶骧又马上就要奔赴前线,于是他们并没有通知人来观礼。

静漪说这只是他们两个的婚礼,不需要很多人见证。可是到了这一天,当她拉着遂心的手、穿着她式样简单的礼服、捧着一把馥郁芬芳的栀子花走进教堂里时,却发现小小的教堂里,或坐或立,挤满了来送祝福的亲友。

她的亲人、她的同事、他的战友、他的朋友……都是他们至亲的人。

她微笑着,放慢脚步,不住地停下来,与他们握手或拥抱,接受他们的祝福。

而陶骧,他站在圣坛前,挺直地站着,看着她,一步步向他走近。

她终于站在他面前,望着他的目光中满是柔情和爱意。

她走过了千山万水,终与他再相逢,自此将不离不弃,永在他身旁……

他抱起遂心,将她揽在怀里,轻轻吻在她额头上。

在掌声和祝福里,她眼中泪光闪闪。

而他在微笑,他们的女儿,也在笑。

她望着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知道从此之后,对他们来说,除却死别,再无生离。

【尾声】

阿斯彭的夏天凉爽干燥,多年来陶骧总是和妻子静漪在这里度夏。

阿斯彭夏天的气温和湿度,会让他在在战火中留下过伤疤的身体能够舒服些。也让他思乡的心能得到些许平复,这里的夏天,近乎他记忆中的兰州之夏。虽然这些他从不宣之于口,但每到初夏,静漪便开始打包行李,从他们在纽约的家中来到这里。

他如今很少看报了。

有些消息看了总不是特别令人愉快。

静漪还是每天让人把报纸送到他手边,一起散步时偶尔也同他聊聊时局。但相隔万里的地方发生的事情,似乎还没有他们的小儿子小女儿今天早上吃什么早餐来的重要。

战火中相继出生的一对小儿女,如今取代了离家去读大学的遂心,成为他们快乐的源泉。看着他们快活地成长,总是令人愉快的。

“囡囡今天到。”静漪挽着陶骧的手臂,同他走出花园,来到街上。

这里安静极了,他们常常走一个来回,都见不到一个人。

“在家能住几天?”陶骧问。遂心去年考入了耶鲁大学医学院,就如同她抓周那日的预言,现在的遂心正以成为一个出色的女外科医生为目标。那也是她母亲走过的路。只不过相较于她母亲静漪,遂心的路走的要顺利的多。

静漪听出陶骧语气中的一丝不满,不禁微笑。

“你笑什么?”陶骧看她。

她剪了短发,烫的是波浪大卷儿。这是最时髦的发型。她身上穿的倒还是旗袍。所以看上去就是古典中柔和了时尚的一种别样的美……这么些年了,她在他眼中,美丽始终有增无减。

静漪看出他目光中的温柔,靠在他肩膀上,笑道:“女儿长大了,你总要看着她出去飞一飞的。”

“我说什么了?”陶骧有些悻悻的。

“你是不是担心她给你带回个金发碧眼的女婿?”静漪微笑。

“她敢!”陶骧皱眉。

静漪笑的厉害,说:“你看她敢不敢?”

陶骧沉默片刻,才说:“医学院学生功课很紧的嘛。她哪有时间谈恋爱?”

他说着看静漪。

“那可不一定。”静漪说,“你女儿聪明着呢,功课对她来说什么时候成为问题?”

陶骧想一想,可不是么。

民国三十四年的胜利之后,遂心便被送来美国读书了。聪明伶俐的遂心读书顺利的很,又美丽可人,追求者从来不少。虽然没有闹过让他们担心的绯闻,也没有看到她对哪个男孩露出过兴趣,但是她也到了该谈恋爱的年纪……

“我要和她谈一谈。”陶骧说。

静漪见他认真,也认真起来,问:“要去谈什么?如何挑选一个能合你心意的丈夫?”

陶骧被问住。

“我劝你还是静观其变。我同你都已经吃饱了父母之命的苦……”静漪还没说完,就被陶骧拉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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