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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胡不喜(495)+番外

马家瑜沉默片刻,点头。

“刚才,七少在机场?”她手指扣着桌板。

“是。”马家瑜回答。“他要去哪里?”静漪问。

马家瑜没有立刻回答。静漪盯着她,发现她的眼圈儿红了。马家瑜是极硬朗的女军人……她胸口闷痛在加剧。

“马少校。”七姑娘也过来了。她低声叫着马家瑜。

静漪请她坐下,说:“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

他绝不是一点小事便草木皆兵的人。他一夜之间果决处断城中乱象,如此凶狠,也绝不会没有道理。

“北平。七少要去北平。”马家瑜看了七姑娘,“七少奶奶迟早会知道的。”

七姑娘没出声。

静漪问道:“为什么?”

“二少出事了。”马家瑜哑了喉咙。

静漪看了她。

“二少,二少奶奶,瑟瑟小姐……一起的还有段司令。只有段司令生还。”马家瑜双眼通红,“七少封锁了消息,眼下只有我们几个知道。逄旅长说,如果瞒不住七少奶奶,那就照实说了吧。”

静漪问:“什么时候的事?谁干的?”

“日本人。昨晚十点钟。”马家瑜见静漪冷静,略放了点心。但她喉咙哽咽,也说不得几个字。“七少奶奶……”

“那么,我们现在去哪里?”静漪问。

“上海。金太太到时会在机场接您。”马家瑜回答。

静漪说:“告诉机长,更改航线。”

马家瑜愣住。

“去南京。”静漪说着,站了起来,“我要去见程之忱。”

她听到马家瑜说七少奶奶您冷静、节哀,七少安排您去上海的。

她冷静的很,也不觉得悲伤。她就是要马上去南京。她得问问三哥,陶家已经有人为了抗日牺牲了,他该怎么做……她觉得自己很冷静,冷静到身体里的血液都在凝固。

雅媚……瑟瑟……她亲爱的……

静漪忽觉得喉咙里一阵腥甜,一张口,吐出的是鲜血……

……

飞机起飞后好一会儿,逄敦煌才转身朝着停在一边的轿车走去。

逄敦煌上了车。

后座上已经坐了一个人,是陶骧。

他一身便装,帽檐压的很低。

停机坪上还有一架飞机在等待起飞。

“该告诉她的。”逄敦煌说。

陶骧望着随风扬起的黄沙。

二哥陶驷昨晚遭到汽车炸弹袭击,一家三口包括司机随扈,无一生还。

他要求封锁消息,在他处理完所有事情之前,任何人不准对外泄露。现在他得立即动身去北平处理后事。

他要带二哥二嫂和瑟瑟回家。

第二十四章 渐行渐远的帆 (二十)

更新时间:2013-11-30 9:54:32 本章字数:4888

元凶已经查清,他想他必须亲自动手报这个仇,否则他无法度过这一关……他没有想过会以这样惨烈的方式拉开他同敌人作战的序幕。他总觉得二哥会自始至终与他并肩作战。

但是现在二哥先走了,他要好好地送他一送……

“如果我回不来,不如在这里了结;如果我回来,往后的日子会更凶险。她该为她的将来打算的。”陶骧说。

逄敦煌好半晌一言不发。

陶骧碰了碰帽檐,说:“这里的事,暂时托付给你了。塍”

逄敦煌点头。

陶骧伸出手来,逄敦煌握了他的手。

“一定平安回来。”逄敦煌说着,指了指外头等着的人。陶骧看到了段奉先,“我和大少商量过,给你加派了这几个人。段大哥早打定主意带伏龙山的兄弟们投身抗日。京津那一带,他又熟悉。他去了,真有事也有人帮你拿个主意。老八和十五枪法极准,加上你身边的人,都是用得上的。这里的事你放心。”

陶骧拍了拍他的肩膀,下了车。

逄敦煌也下车,看着陶骧向段奉先等人走去,短暂的交谈之后,与他们一道登机了。

飞机起飞后,他才从舷窗里看了看下面这个城市——沿着奔腾的黄河,深灰色的彩带一般狭长……他想她大概也做过同样的事情。

今天风沙很大,她站在舷梯上和逄敦煌话别时,他没能看清她的模样。此时出现在眼前的,不是她临走时那有些凄楚的身影,而是她那晚穿着漂亮的跳舞衣的娇俏样子。仔细一算,那是很久以前了——他听说她很美,他曾在一叠闺秀的相片中随手一抽就找到了她……但在见到她之前,他对她还是没有能够形成一个具体的印象。他当时甚至想其实他完全没必要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并不觉得他们果真会成亲,尽管亲事已定了好多年。

初见她时,也是机缘巧合。他有重要的事情要办,刚好经过上海。

孔远遒说牧之今晚你一定要来。你的未婚妻今天十八岁,你一定要和她跳一支舞……不,第一支舞必然是你和她跳的。

他们都这么说,一定一定的,牧之你一定要这样一定要那样。

他多时不曾参加过舞会,或者只去跳跳舞,也很好。他上了车,孔家的司机载他去她住的地方。静安寺的别墅,总是安静而又漂亮的。他让车子停在了马路对面。他下车来,隔了一条街打量着这栋小巧精致的别墅。他想如果主人的品味和这栋房子相差无几的话,那倒是挺不错的……他点燃了香烟,打算待这支烟燃尽,就去按门铃。

有人出现在楼上阳台,是个清秀的学生样的年轻人。他的视力非常好,甚至看得到他胸前别着的校徽。年轻人在阳台的暗处踱着步子,这样不管是屋内还是外面的人,都不容易发现他。片刻之后,一个穿着跳舞衣的少女出来了……他看到他们轻声地说着话,他看到他们牵着手跳起了舞。

他上了车。

但没有立即离开。他看到那个年轻人从阳台翻身落下,消失在院墙之后。他想那里一定有一个角门,可供他出入。于是几分钟后,果然年轻人的身影迅速从小巷里闪出来,更迅速地消失在夜色里……他看了看表。

也不过是半支舞的时间。

别墅门前停了轿车,美丽的少女们不久鱼贯而出……忽有人回头喊着小十快些我们要迟到了。

是赵家那对姐妹花。

从门内跑出来一个提着裙子的少女,他看了,心跳一顿。是那个在阳台上起舞的少女。

上车前她毫无预兆地抬眼瞥了一下他的车子所停的位置。当然她是看不到他的,这一点毫无疑问……他在车上坐了好久才让司机赶去吉斯菲尔路六号。孔远遒跺着脚说让你去接人,你去黄浦江捞鱼了么?舞会马上开始,你快些去邀舞,等着请她跳舞的人可以排到明天晚上去了……他并不着急。

整个大厅里都是栀子花,满满的都是馥郁的芳香,还有喜气洋洋的人们。

并不见她。

人们议论纷纷,想知道她今晚会以怎样的方式出现。

他在舞厅的角落里站了,听到身后一声轻轻的叹息。

他回头,是个戴着面具的少女。

是她。

她额角有颗嫣红的痣,光洁饱满的额头仿佛嵌了颗小小的相思豆……她并没有看他,只是预备走时,帘幕垂下的流苏勾住了她发间的簪子。

她护着头发却顾不得簪子,低低地呀了一声,面上绯红。

他伸手接住了簪子。

冰种翡翠并蒂栀子花簪。

她拢着散开的头发说多谢。

他说不客气。

簪子还给了她,她也走开了。

他决定去请她跳舞……她似乎并没有认出他。在那一晚之后很久,她也没有认出他来……

今日一别,再相见不知何时何地?

她最重要的牵绊还在他身边,是她给他的最珍贵的礼物。

他相信他们会有重逢的那一日。

他忽然想到,有一件事他没有告诉她——父亲病危时,他守在父亲身边。父亲含笑对他说,囡囡的名字还是想一个好的吧。他想了好久了,那天同父亲说,不如就叫遂心。

他们的女儿,会叫遂心。陶遂心。

屋子里没有开灯。窗帘低垂,外头的一点光投进来,坐在窗前椅子里的那个单薄的人,听到门开合的声响,问道:“有回电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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