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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胡不喜(475)+番外

“亏你还知道叫我们一声奶奶。”陶老夫人轻描淡写地道。

陶骧站着,沉默应对祖母隐忍的怒气。知道此时开口必然将触怒祖母。

把孩子送来的当晚,祖母震怒,立即让人叫他来。正赶上父亲病情反复,才忍了一时。祖母原是想把孩子送回去的。但他派了人看守琅园,电话线都掐断了。他命令一下,手底下人只听他的。祖母又怕天气热,反把孩子折腾病了,也就没有硬闯,发了话的,除非他再不回家,不然一定是要他过来说个清楚的。

他从来在祖母面前游刃有余,此时却半晌不曾开口说一个字。

忽然有个灵活的小东西跑到他脚下,蹲在地上仰头看着他——是祖母养的袖猴。他每次来了,只要它没有被关在笼子里,必然是要和他玩耍一番的。此时见他不理睬自己,小家伙竟攀着他的裤腿往上爬……他站着不动。小腿上一阵难耐的刺挠感。

陶老夫人拍了拍手。

袖猴才跑开了。但奇怪的是,那难耐的刺挠感竟从腿上蔓延开来了似的,让他全身都不舒服起来……他抬眼看时,祖母和姑祖母都盯着他。

“奶奶,姑奶奶,事情我已经做下,您们有什么不满意的,请尽管教训。”他说。

“如今我还能教训了你?”陶老夫人眉扬起来,声调却不高。

陶骧一低头。

“你可知道,孩子才四个月,还在吃奶?”陶老夫人语气不疾不徐,“她替陶家诞育一女,是大功一件。就是违了刑律,也不能不看着孩子,对她网开一面。”

她说完,堂上陷入沉寂。

陶因泽一反常态,静坐一旁,只是望着陶骧。

“奶奶,囡囡既然在奶奶这里,请奶奶照顾好她。暂时我不打算把她送回静漪那里。”陶骧说。

陶老夫人听了这话,一时愣住,过了一会儿,方才问道:“到底是什么事?”

陶骧没吭声。

“若跟军务有关,那我不问你。若不是,你就告诉我究竟怎么了……不成,不管怎么样,你必须马上把囡囡送回去……你带走囡囡,静漪两日水米不进,这是想要她的命么?”陶老夫人厉声问道。

陶骧心一沉。

看他脸色缓和些,陶老夫人语气也缓和些,说:“你去看看她。有什么话当面说清楚。囡囡今天仍在我这里,明日无论如何,都把她送过去。”

陶骧却没有立即答应。

陶老夫人似是立即就要发怒,却硬是忍耐了下来。转念一想,刚刚自己问的问题,陶骧没有回答,他这是默认了,静漪的事情,必不只是两人吵嘴这么简单……她心头一震,看着陶骧。

陶骧目光有点回避的意思,陶老夫人心里更是疑窦丛生。

“我已经去看过她了。”陶骧说。

陶因泽眉头蹙起,问:“那就是没有谈拢?怎么,越来越不可收拾了么?”

“奶奶,我想进去看看囡囡。”陶骧对陶因泽点点头,没有回答她的话。

陶老夫人盯了他一会儿,才说:“你两日不见囡囡,自是也知道心疼想念的。你想想静漪。”

陶骧不言声,由陈妈引着往后室去。

囡囡被安置在从前尔宜的房间里。与陶老夫人的房间只隔了一道雕花格栅,很方便照看。

此时囡囡正在睡觉,陶骧进去,奶妈和使女都急忙行礼。

陶骧看了囡囡。她两只小手擎起来,一左一右在小脑袋旁边。他伸手摸着她的小手……囡囡睡梦中握住了他的手指。柔软的完全感觉不到骨节的小手,能黏住他的手指似的,让他动都不动一下地保持着那个姿势。

过了好久,他才给她盖好小被子,走了出来。

和他出去时一样,堂上的两位老太太甚至连姿势都没有变地仍旧坐在那里,看到他也仍旧是瞪圆了眼睛。

银萱悄悄进来,说萝蕤堂宋妈奉命来接老姑太太回去。

陶因泽不耐烦地说让她们外头等着,水烟抽的呼噜呼噜响。

陶骧要走时,陶因泽叫住他。陶骧等着姑奶奶说话,不想等了一会儿,陶因泽却说:“我忘了要说什么了。你去吧。”

陶骧离开,堂上静下来。

陶老夫人看看陶因泽,问道:“大姑,刚才想说什么?”

陶因泽轻声道:“静漪这孩子温柔贤惠是不假,骨子里烈性强硬更不假……骧哥儿凡事通透,动到静漪就犯浑。前头有些事,已经是两厢里伤了心的,这一回恐怕又拧了。偏偏什么都能点透,唯此一样,旁人是说不得也帮不上。我是想说,若是他们两个,眼下实在过不去,也不要勉强。”

陶老夫人轻声道:“大姑,你的意思是……”

“但愿不至于。不过如若万一,要紧把囡囡留下来。”陶因泽敲着她的拐杖,悠悠地叹了口气。

“陶家的血脉,怎么也不能让人带走的。”陶老夫人低声道。

她们两个正说着,听到外头有人说话,让银萱去看看,只过了一会儿,陶因润姐妹进来了。因这两日囡囡在萱瑞堂,她们两个也习惯了进门声量放小些。看了嫂子和大姐面色阴沉,两人坐下来半晌只说了些无关痛痒的话。

“进来时候看到骧哥儿,脸色不好看的很。”陶因润轻声说。

“孩子都带过来了,这样子竟是要一拍两散么?”陶因清拿了烟卷儿在手中,出了一会儿神,“谁也别说想不到。这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儿。自打她进了门,陶家和老七为她破例不是一回两回。大不了陶家这回又因为她,出一件从来没有过的大事。这几年看着他们折腾也够受了,只是心疼囡囡这孩子……”

“甭管怎么着,都别惊动盛川。再说年轻人的事,过一两天又好的蜜里调油,也是有的。”陶因润说。

陶因清发了一会儿呆,说:“我看难了。”

“此事绝不准你们多一句嘴。”陶因泽对两个妹妹说。她们两人默然应允。

陶老夫人也沉默着,手中的佛珠捻的快起来。

里屋传出来一声婴儿啼哭……陶老夫人啪的一下将佛珠攥了,起身往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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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一天天过去,陶盛川的病情越来越严重。吕贝克大夫再次被从上海请来,给他做过检查之后,诊断其为肺癌复发。他并没有说还能延续多久的性命,只是告诉陶家人,做好心理准备。吕贝克大夫没有立即返回上海,在陶骧的请求下,他会一直留在这里,采取一切可行的办法,为陶盛川缓解病痛。

静漪听说陶盛川病重,便让守卫告诉陶骧,她想去探望。陶骧这次却没有阻拦,立即让人放行了。

待陶老夫人等人见到静漪,都大惊。

天气很热,静漪为了不在公公面前失仪,出来特地换了庄重的衣服。淡黄的色泽本来是十分雅致的,却反而显得她脸色极差。到了延禧堂,强撑着先给陶老夫人她们行礼。站在那里看了她们,目光定在陶老夫人身上,就想问一句女儿。她还没开口,眼圈儿便红了。看她这般,陶老夫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挥手让她先进去探望陶盛川。

静漪一转身,陶老夫人脸就沉了下来。

陶因泽的龙头拐都在乱战,咬牙切齿地低声道:“等老七回来,看我不拿拐杖揍他的!”

她说完,也不待陶老夫人说什么,颤巍巍站起来由宋妈扶了便出了门。陶老夫人抬眼看着她出门,一转脸看到陶盛春,也正神情复杂,便示意女儿送陶因泽回萝蕤堂去。她站起来,也跟着进了陶盛川的房间——此时陶夫人正在陶盛川的病床边坐了,静漪垂手站立在床尾处。

陶盛川见静漪来问安,和颜悦色地同她说着话。

静漪原本就难过,见公公已经病的不成样子,仍要关心她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泪就几乎忍不住。她根本不敢开口多说一个字,生怕当着公公的面就要痛哭起来……她只能点头或者摇头来回答。

陶盛川见她伤心,却来安慰她道:“不要伤心,静漪。你该知道病人乐观,总是寿命要长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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