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熄灭(40)+番外

作者: MODERCANTA 阅读记录

“回来了。”有个声音在头顶低低地响起。

是林阙。

夏谐有点僵硬地挣开那个怀抱,推的力气有点大,转身的时候,他听见林阙的背撞在门上的声音。有点闷,有点钝。

“夏谐。”林阙在叫他。

“我爱你。”

听了这话,他悚然一惊般的,连头也没有转,跌跌撞撞就朝那屋子深处逃去,扎进了那片黑暗里。

夏谐醒来时,天色未明,透过床帘隐隐有鸦青的光落在地板上。以至于他一时之间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

林阙,没有对他说过爱。

好像略涉及到表白的,就是在病床边的那句“我很喜欢”。

很从容的一句话。多说一分也无法,少说一分也无法。这句话就是他们这段纠葛的开始。

其实遇到林阙的时候,夏谐已经没有力气再去恨一个人,而只能去怕。因为恨需要很多力量,怕不需要,怕是一种本能。

二十一岁的秋天,因为工作的缘故,夏谐一直会去送林阙的快递,虽然次数多,他却一直记不清林阙的脸,连脑海里“林”的概念也是模糊的。

后来终于记住他的时候是在一个雨天,那一天雨好大,也冷。

那天好像林阙给自己撑了伞,自己离去的时候,林阙还站在雨里,远远看过去,他是那样高。

夏谐察觉到他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仿佛自己往前走几步,他也会跟着追上来几步。

他那时脸上的表情被雨水冲刷得干干净净,但心里有个声音在告诉他:这个男人是恐怖的,也是危险的。他必须逃离这恐怖和危险。

后来他才知道,那个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原来他是从那时候就开始怕了。

怕得这样久,这样深。

每当夏谐害怕的时候,他就会不由自主地攥紧了脖子里的项链,只要握住,就能听见妈妈的声音,而他的害怕也会少一些了。

在十年岁月的流淌里,那故去的回忆仿佛一把不停被打磨的刀,从不生锈,锋利地割开他心上还未结好的旧疤。然而这回忆里,妈妈的形象却渐渐褪色了,成为一个缺席的空白。

夏谐记忆里的妈妈,只剩下在他小时候抱着他,牵着他,喊着他“谐谐”的那个妈妈了。

那个永远温柔,永远爱他,永远不会抛弃他的妈妈。

世上的好,都是要偿还的债,世上的好,在无数次以后,永远都是要消失的。夏谐不需要别人,也不需要那种终将会没有的“喜欢”。

除了妈妈,他再也没有别人了。

他只能爱妈妈。

必须爱妈妈。

林阙跪在地上收拾呕吐物的那夜,妈妈的身影与他完全融合在了一起。

也正是那一夜,在这重叠地身影里,夏谐对于林阙的那种“怕”变质了。

林阙的肉体是一个躯壳,借助这躯壳,那仅存在脑海里的妈妈就此复生。于是在夏谐眼里,林阙变成了一种混合的怪物,他想要逃离,又被拉扯着不敢逃离。

当在他眼里的林阙仅仅是林阙时,夏谐为了摆脱所谓非永存的喜欢而想方设法地逃离。然而每当他就要将逃离的话语说出口之际,林阙的背后回转过一张模糊的女性的脸,正滴滴答答往下淌着泪水。

“谐谐,你不要妈妈了吗。”女人如此说道。

夏谐不知道,在那个时候,自己的病其实已经很严重了。

第30章 10

“夏谐,你还不走吗?”

王教授脱了白大褂走进实验室,看见夏谐还坐在窗边的桌前,吃了一惊。

夏谐闻声,放下笔站起来:“老师,我再看一下。”

教授挂好白大褂,提着包走到桌前,俯身眯眼看了看:“我瞧瞧高材生天天看些什么……哟!”突然,他禁不住笑了起来,伸出两指拈了拈那书本的边角。“这都起毛边了!”

纸张边角的纤维被磨成了絮状物,松松绒绒地团成一团。一看就知道是被摩挲了千万遍。

“夏谐,对你来说,保研是肯定的,我连这个课题不是都带着你快做完了嘛。这种书是很死的类型,翻几遍就行,没有必要和它死磕。”王教授半是好笑半是皱眉地把那教材合上了,像是很嫌弃的模样。

“老师……我……想考外省。”夏谐垂着头,嘴唇微微向下抿起,轻声说着。

教授先暗暗吃了一惊,不过很快了然地点点头:“也是,你成绩很好,冲一冲外面高校几率很大,临床这方面H大的确不是强项。”

窗外夕阳已经很烈,整个天空都铺满了火烧云。王教授看了看这天色,继续说道:“我早就听说了,你天天要在这里待到八九点,怎么,你这是阵仗是要替门卫守夜吗?”

“……”夏谐张了张口,就不再说了。

王教授也没有再为难他,只是拍了拍他的肩:“好了,今晚校里要给实验室消毒,告示才刚刚贴出来,这下你是没法再待了,快收拾收拾回家吃热饭才算正事。明白不明白?”说罢,又长长地看了他一眼,似有些无可奈何,这才离去了。

夏谐提着包慢慢走在学校的林荫道上,十二月的梧桐叶都差不多掉光了,慢慢地铺在地面上。走上去的时候,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就像砧板上屠宰的声音,一脚下去,就是对一个生命的宰杀。

天边的火烧云快燃尽了,艳色之后显出一点晦暗。云的形状碎碎的,一片叠着一片,组成扭曲的形状,像是某种不祥的预兆。

现在连六点也没有到。

还远没有到能回去的时候。

还,不,能,回,去。

夏谐这样一字一句想着,便也走到了门口。一跨出门口,旁边就有一个人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他扑来。其实也不算的扑,只是伸出长长的手臂将夏谐的脖子一勾。

紧接着那人凑在夏谐耳根旁,压着嗓子说道:“小白兔!”

夏谐觉得半边身子都要麻了。

“Alex。”他脸上一点神色也没变,勉强陪着那人走了几步,才生硬地开口:“你……为什么来?”

“我?”Alex笑眯眯地勾了勾头上一缕银色的发。“想来就来咯,夏,你这几天都不来找我,那就只好姐姐我来咯。”

夏谐没有作声。

他已经快要有两个礼拜没有去ELEVEN了。

主要原因就是为了躲Alex。

自从Alex替他布置了那项作业(Alex的说法)之后,天天都会来向夏谐追问结果。

“你这个胆!小!鬼!啦!”Alex恨铁不成钢地伸出手指就要朝他脑门戳。

夏谐一把将他的手截下来,推回去。

Alex翻着白眼揉手腕,一边哼哼唧唧:“你打我倒是很有劲,让你说句话就窝囊得像条虫子!我,要,离,婚,四个字,说出来很难么?”

夏谐闷头喝水,并不说话。实在被Alex问得急了,就千篇一律地回答:“你不明白。”

Alex的白眼更大了。指着夏谐开始上天入地地数落他。

若仅仅是这种所谓恨铁不成钢的追问与数落的话,夏谐是全可以当做无所谓的。他冷着一张脸坐在那里,和Alex相比,反倒有些泰然的姿态。

然而没有过多久,Alex便不再追着他问了。大多时候,只是照旧坐没坐相地半倒在吧台上,侧着眼睛看夏谐,含着一种意味不明的笑容,就好像夏谐是某种有趣的东西。而且这种笑容愈来愈加深,像个无底洞那样加深下去。

以往都是夏谐沉默着听Alex在哪里叽叽呱呱地瞎吹,这次夏谐不说话,Alex也不说话,倒显出一种毛骨悚然的寂静。

夏谐也终于察觉到原来这种笑是一种探究的笑。

“你……为什么,不说话。”他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啊,好吧,说,说。”Alex笑眯眯应声,照旧问了个老问题。“怎么过了这么久,还不和你的那个摊牌呀?”

“我说了,反正……他也不会同意。”夏谐也用过去的老回答堵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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