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陋巷之春(46)

作者: MODERCANTA 阅读记录

夏日时节的地下停车场依旧十分阴凉,然而车窗上已经布满了潮湿的雾气,这水雾时常被温随挣扎的手指划得破碎,于是新的水雾又重新叠加上去。一层层,深浅不一,生生不息。

车里通风系统开着,并不算闷。但味道暧昧混浊,在体液的腥味之外,温随身上还缓慢地发散着一些稀薄的香皂和花露水的气味。

真是老式保守到可怜的男人。

从层层旧衣服与旧味道里剥出他赤裸的身体,也是很有趣的事情。

温随原本乖乖埋在男人颈窝里,只是很轻地呻吟,但却突然开始哀叫起来。因为屁股被固定住,根本没有办法动弹,只能本能后仰。

他的腰瘦弱又单薄,难怪跨坐时,肚子会被顶的微微凸起。原本平坦的腹部正应该这样隐晦勾勒出性器的形状,然而现在却慢慢鼓胀起来。

椅座上的男人伸手抚摸了一下这腹部,低声问:“不舒服?”

温随呜咽着摇头:“没关系……没关系……”

静了会,那人吻了吻他头顶的发,叹息一声:“别哭了。”

然后,便都是一片湿濡的唇舌交缠。

从这时起,连温随身上也没有任何光,完全隐没在黑暗里了。

画眉开始感到不安,缩起头把身体团成一团,只留下一截小尾巴在外面。它看着前座的两人,轻轻低鸣。

第60章 60

来的前几天,画眉很不适应新的环境,别说鸣叫了,连眼睛也不敢闭上,只成天躲在角落发抖。

画眉胆怯,但怯到这个地步,也算少见。

摊贩送的那只竹笼很粗糙,不少地方有竹刺,容易把手扎伤。

君翰如后来用了一套旧物替了。

前清的紫檀画眉笼,笼顶挂着民国重新配的铜鸟笼文钩。笼子里的鸟食罐是缠枝青花瓷,柏枝绿银纹布作笼衣,白日里叠在顶上,傍晚才放下来。

这是君垚晚年养鸟的一套器具。这么多年过去了,秋姨一直收得很好,没有落尘,并不显旧,尤其是那紫檀笼子,质地浑圆温润,已经被很多代人精细把玩过。

又过了段时间,那鸟才终于活泼了些。

温随对待这画眉就像对他的孩子一样,每天上班走前都要看看,等下班回来,更是成天守着鸟打转。

他从小就很希望能这样去细心照顾某种心仪的动物。这是他为数不多的兴趣。

少年时代温随被困在屋子里的书桌前,他看着弟弟和伙伴在水泥厂上玩耍,斗鸡,总是很羡慕。

寂寞的时候,只能偷偷到后院待一会,朝着家里养的山羊发呆,摸摸它脏兮兮的头,嚼草的腮帮子。

他从前的人生就是这样被捆缚了许多东西,肩膀上只有责任和义务,压得他无法抬头,也没有选择。

因为温随怕冷,天气一冷就容易手脚冰凉,所以家里的硬木地板上都铺了柔软的毯子。入夏后,也暂时没有撤去。

这天是周末,窗外天阴沉沉的,云呈现出暗黄色,将雨未雨,一看就知道极闷热。

屋子里打着冷气,君翰如坐在沙发上,膝上放了笔记本电脑,正在工作。温随则跪坐在落地窗前照顾那只画眉。

不知何时,君翰如已经合上了笔电,沉默看着温随。

后者正全神贯注地看着画眉,伸手到笼边,画眉便伸出头来啄。

君翰如一声不吭地摘了蓝牙耳机:“温随。”

“嗯?”温随回头。

“过来。”

落地窗里沙发并不远,温随用手指抚了抚画眉的头,便转过身,很快用膝盖挪动着到了君翰如跟前。

他跪着抬头仰望君翰如,听见对方说:“你很喜欢那只鸟?”

“是啊……”温随点了点头,有点不好意思。“看到它第一眼,我就觉得它和我有缘,它也很喜欢我。”

君翰如看着他,忽然说:“和我在一起,你是不是觉得枯燥?”

温随愣住了。

“你看见那只鸟,常常会笑。”君翰如想了一下措辞,低声说道。“但面对我的时候,你似乎并不时常开心。——我没有办法取悦你,是么?”

他眼中的郁色浓重。

“不是的。”温随把头枕在君翰如膝盖上,尽力地去贴近他。“鸟是鸟,翰如是翰如。翰如是不一样的,我和你在一起,很开心……从来没有过的开心。就是因为太喜欢了……”

因为太喜欢了,才会把臣服变成了一种习惯。

把小心翼翼变成了一种习惯。

他的话越说越痴,也没有说完。因为他眼里全然的爱慕已经已经带他把所有心意道尽。

君翰如也有习惯。

习惯看着温随这样跪在地上仰望自己。

看着这双眼睛,他就能感觉眼前的男人还属于自己。

君翰如伸手托住温随的腰,把人搂到怀里:

“不要离开我。”

夏夜的傍晚,他们常常带着画眉笼外出散步。

湖区附近有一处人民公园,非常幽静,地段也好,树木葱葱的一面朝着市中心的高楼大厦,开阔空旷的一面则正对湖区。

越过狭长的的画廊,就能看见湖面阵阵水汽。

傍晚西斜时,一面是高楼背后的如血残阳,一面是温暖的粼粼波光,因此附近的居民都爱来这里。

公园里很热闹,树林里的凉亭间有很多喝茶下棋遛鸟的老人。温随常常向他们请教养鸟的门道,君翰如便靠在凉亭边等他。

有时老人们兴致勃勃请温随赏一赏他们的鸟,君翰如还得负责提着那只画眉笼。

传统观念里,养鸟是属于暮年之人的消遣。一个养鸟的青年,看上去有些古怪。再加上后面另一个寡言的青年,看上去就更古怪了。

不过一来二去看的多了,大家也都见怪不怪了。

出了那片树林,就是开阔的喷泉广场,广场路对面就是湖畔。

这里是属于年轻人的。

遛狗的,跳舞的,滑冰的,一片生机勃勃。

温随坐在广场的长椅上,身边放着鸟笼。他膝盖上放了一个不锈钢的盒子,里面都是些新鲜小食,一格一格摆着。温随神情很放松,看看夕阳,看看广场上的人群,骑车的的青年,又看看身边的画眉鸟。

它已经长大了些,挺着尾巴跳来跳去。可能正对着夕阳使它感到疲倦,不一会就又神态安详地团成一团,闭上眼睛不动了。

温随笑眯眯地看着,一边挑拣整理着吃食,慢慢放到嘴里尝。

君翰如靠在椅边抽烟,右手轻轻放在温随的肩膀上。后者理出一小块切得很整齐的糖藕,伸手递到他嘴边:“你尝尝看,我今天刚做的。”

他缓缓吐出口烟来,低头去咬住那块递过来的藕。

“好吃吗?”温随翘首以盼地看他吃完,才问道。

君翰如点了点头,继而沉默地整理起温随那些被吹乱的头发。

虽然他并没有说什么话,但温随已经心满意足,而头上那双轻轻摩挲的手也使人感到安心。

生命纵有波澜,但万事万物终不过融于这些琐细里。

吐出的烟雾飘散在晚风之中,被缓缓递送出去。送到近处的人群与绿茵里,远处的高楼大厦间 ,以及天际的残阳深处。

真是一幅好夕景。

他们各自尚有许多的事情不曾告诉彼此,那些埋藏十年的思念,初见的钟情,父辈的记忆,雪夜的等候与追寻。

可是不要紧,一切都尚且来得及。来得及吐露,来得及疗愈。

因为至少还有爱。

而在这之后,他们将一起度过这许多的春光与夏夜,许多的岁月。

(下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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