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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你而生(52)

作者: 正酣 阅读记录

右边则是屈原生前曾经见过的人,又和他同朝为官的同僚,有路上偶遇过的采莲父女,也有浴血厮杀的将士们。

他们每一个人面容上都写满了悲戚,垂着头等待着巫女的招魂曲。

巫女举起了手中的法杖,直指天空,没做任何多余的动作,她呼唤道:

“魂兮来归!去君之恒幹,何为兮四方些?舍君之乐处,而离彼不祥些。”

右侧的人也齐声呼唤:

“东方十日代出,流金铄石,不可以托些!

南方雕题黑齿,蝮蛇蓁蓁 ,得人肉而祀,以其骨为醢,不可以止些!

西方流沙千里,五谷不生,其土烂人,不可为止些 !

北方增冰峨峨,飞雪千里些。归来归来!不可以久些!”

也许是对这个世界死心了,也许是对这个世界了无牵挂了,总之,任凭那些人吵着闹着哭着笑着,屈原还是没有回来。

渐渐地,台上的所有人都散了下午,只留下左侧那个烟云缭绕的剪影。

一道声音飘渺地从空中传来:“子非三闾大夫与?何故至於斯!”

白影笑了:“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是以见放!”

屈原又补充:“虽路漫其且修远,吾终将上下求索,而使天下得知。”

直到大幕被拉上,台下坐着的师生们才从那样一个历史环境里脱身而出,开始了窃窃私语。

很快,大幕“腾”地全部打开,舞台也是一片灯火通明,所有的演员和各部门后勤负责人都站在台上,向台下深深鞠躬。

这个环节是别的节目所没有的,但班长总觉不来个全体谢幕这个舞台剧是没有灵魂的,所以跟主持人协商加了这项。

这时,台下才反应过来,即刻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他们刚才太过专注,以至于刚从剧中出来的时候只记得感慨忘记了鼓掌。

此时的掌声,属于所有演员,属于这个剧本,和属于变幻优美的舞台灯光音效。

一整个班的人被这阵铺天盖地的掌声惊地忘记了起身,他们不敢相信这份巨大的赞誉是属于他们的。

还是主演够淡定,悄悄用手肘戳了戳旁边的班长,让他带头立起来,这才避免了一整个班的人腰肌劳损。

此时,袁沁悦和洛鸣山走上了台,把高二二班的班长和主演留在了台上,开始了暖场环节。

袁沁悦问:“班长,我可以替广大师生们问一句,这么优秀的剧,真的是你们原创的吗?”

班长接过话筒,不好意思地回答:“确实是。这个剧本是我们班的几位才子才女共同创作出来的,并且在后期选取服装道具和背景乐的时候,大家都一起下了很多功夫,尤其是何净,不仅要参演还写剧本选了服装音乐,最辛苦的人应该是他。”

洛鸣山点了点头,把话筒对准何净:“那请问何净同学,此时出演完的感受是怎么样的呢?”

何净实事求是:“冷。”

对!他一点也不激情澎湃!或者说刚结束的时候是有的,可就在被留台采访的这么一会儿,他简直被冻得想翻白眼。

由于是学校的校庆晚会,台上的主持人穿的自然是校服,而班长是个幕后工作者,自然也裹得一件一件的,放眼整个舞台,只有何净身穿单薄的古代服饰。

刚才演出时没顾得上,这会儿缓过来劲了是真的冷。

何净庆幸自己的讲究细致,在租衣服的时候还租了深衣,要是不套这么一件,他可能会被当场冻死。

洛鸣山想到了他净哥会不配合,但没想到能这么真实,赶紧圆场:“我们的主演在这样的天气里穿得这么单薄只为了给我们呈现最好的舞台效果,这样的敬业真的是令人钦佩。”

袁沁悦顺着他的话接下去:“那就请两位先下台休息,我们马上也要为大家呈现下一个节目了。”

何净闻言,和班长并肩几个大步从容不辍地走下台去,刚消失在众人视线中,就一溜烟跑去了男更衣室。

妈的,临凉一高连两个根本用不着的室内游泳馆都建了,缺这点钱在礼堂装上暖气吗?他还得赶紧跑到更衣室取暖。

由于刚才在台上耽误了会儿,这时更衣室里应该没什么人。

何净推门进去,看到李祺正坐在排椅上,手里拿了件羽绒服,旁边还放着个保温杯。

见何净进来,李祺赶紧站起来,把怀里的羽绒服披在他身上,还拧开了手里的保温杯:“喝点热水吧净哥,肯定冻坏了。”

更衣室里本就暖和,他还被人体贴地披了衣服递了热水,心里更加暖和。

何净也不矫情推脱,捧起杯子小啜了一口水,还是甜的,尝起来应该是红枣梨茶。

他问了个经久不衰的问题:“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在你说‘冷’的时候。真是的,穿这么薄上台演了二十分钟,肯定得冻坏。你怎么不往衣服里贴暖贴呢?”

何净说:“我怕一暖和起来我就会紧张,然后就忘词了。”

李祺是头一次听何净说这种话,在他看来,何净一直是神坛上的人物,原来他也会紧张会忘词吗?

李祺心直口快问:“你也会紧张吗?”

何净翻他白眼:“我也是人。”

通过这对白眼,李祺突然就想起了何净在家里那幅歪七扭八的样子,觉得何净更加真实可爱了。

于是,一时被猪油蒙了心的李祺说:“净哥,你刚才在台上,真的很好看!”

“在我上台前你已经说过了。”何净淡淡地戳穿,“还有,净哥什么时候不好看了?”

“一直都好看。刚才在台上你紧张吗?”

这孩子,怎么这么不会跟人聊天呢?

何净挑眉看向他:“你说呢?”

“我肯定紧张。”

毕竟你就坐在台下。

“毕竟要演的是我最喜欢的历史人物。”

李祺发誓,何净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眸里全是荡漾的星光。

何净捧着热水喝了一口,润了润嗓子接着说:“从小我爷爷就让我用屈原的作品练书法,可他的字又难写又拗口,我总是读不懂。后来大了些了,才明白那里面字字句句都是他的风骨和他的矜贵,于是一直喜欢到现在。”

李祺简直觉得何净是一个童年生活很不同寻常的人,又是整日练字又是整日背屈原的。

而且……

“还是第一次听到你提家里面的事。”

不过大概还是能猜到一些。

“啊?”何净想了想,自己好像确实很少提起家里的事,“嗯。太乱了。”

说罢他就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正当李祺正要误会他不会再继续这个话题了的时候,何净说:“在我大概半岁的时候,父母离异了,之后我母亲就和王叔叔有了王窈。”

“十岁以前,我跟着爷爷在南方长大,他教了我很多知识和习惯。再后来我就被带了过来。”

认识十余载,总结起来不过寥寥数言,就连何净也有些可悲。

李祺想问的有很多,比如,在KTV里王窈真心话剖白的忏悔,比如,何净一崴就脆的脚腕,比如,何净的父亲在哪儿,比如,何净那么敬重他的爷爷为什么轻易把他的字帖送人。

但他只问:“我记得鸣哥说你有字,那你字什么?”

“倾尘。”

倾苍茫雪,荡天下尘。

淤泥不染,何其洁净。

确实十分有何净的品节。

何净说:“我这个字从来没跟人提起过,你不觉得得公平一点吗?让我也问你个事呗?”

李祺看着他,笑意到了心底:“你问。”

“你今天最后的那一狙,我记得之前看不是这样的啊?”何净先是采取了迂回战术。

李祺一改平时的娇羞,目光凿凿:“我给改了。”

何净不给他反应的机会,大咧咧问上:“那你是要狙谁?”

李祺看着他一身青衣素缘,长发如墨,满脑子都是他坐在观众席上目不转睛盯着他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