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皇子妃奋斗史(158)+番外

季桓仔细看了看魏景,后者脸色苍白如纸,呼吸如丝。

他神色凝重,抹了抹脸上已干涸的血迹,退出营帐,再次命人飞马回汉中,务必尽快将夫人请来。

刚才拔箭,剧痛让魏景清醒一瞬,他勉强睁了睁眼,嘴动了动,几不可闻喃喃一句“勿告知夫人”,就再度昏阙过去。

然实际上,这等大事季桓并不敢瞒,在魏景尚未被抬回营帐那会,他就使人飞奔回汉中报讯了。

颜明也立即否决了魏景这话,与时下的医者相比,他对于医毒二术有着很多个人的见解,其中就包括类似患者意志力方面的。

尤其他本人也重伤过一回,切身体会后有了更深的领悟。他说,务必要把邵箐叫来,越快越好。

夏日夜间的虫鸣鸟叫让人烦躁,季桓眉心深锁,回头看了一眼灯火通明大大帐。

他不信神佛,但此刻唯一能做的只有祈求。

祈求主公有惊无险。

祈求夫人尽快赶至,好歹助主公一臂之力。

……

邵箐接讯的时候,她正在看魏景给她写的信。

开战两个多月,他除非正交战当中,否则一天至少一封信,有时两封,不管多忙,只有有一点闲暇,就急不迫待给她写一封信。

他从来都不说自己忙,但邵箐还是知道,因为他的笔迹有时会有些许变化,略略潦草,信也明显短一大截。

好在,近段时间短信都没接到过了。他告诉她,他已有破敌之策,想来大破敌军应不远矣,顺利的话,还能一举取下荆州二郡。

邵箐一开始是很担忧的,思念,惴惴不安,随着这一封封的信,局势终于明朗,胜利在望,她一颗心放下大半,开始数着日子盼他回归。

他说要回来接她的。

上回失了信,他耿耿于怀,在信上强调了好几次,还说取下荆州二郡后,要携她去看浔阳峡流。

旅游么?

那当然是很好很好的。

匣子里一攒了厚厚一沓的信,满溢快要装不下了,邵箐一封封拆开重新又看了一遍。

最后拿起那封他说带她去旅游的那封,摩挲着信纸,端详着熟悉的笔迹,她微微一笑。

云鬓花颜的年轻女子端坐妆台前,昏黄烛光投在打磨得十分光滑的大铜镜,映在她眉眼间,一片柔和。

静谧,柔美。

但这一切,很快就被一阵军靴落地的沉重脚步声打破了。

脚步声很急,甚至是急速奔跑的,桐川大营距汤谷道将近六百里路,小将梁丹跑死了两匹膘马,硬是用了一昼夜的时间生生赶到。

他一身染血战甲,“砰”一声跪于阶下,仰面一脸急切双目发红:““禀夫人,主公胸腹中箭,危矣!”

“你说什么?!”

邵箐猛站起时带倒了信匣,近百封信凌乱撒了一地,她顾不上收拾急急奔至房门前,乍闻噩耗。

脑海空白一瞬,眼前一黑,她身躯晃了晃,头晕眼花手足发软竟难以站立。

但邵箐下一瞬就站稳了。

“快!备马,我现在就去桐川!”

……

邵箐从没想过,自己能骑这么快的马,从汉中到桐川大营,她仅仅用了比梁丹多了一个时辰的时间。

风尘扑面,她甚至忘了带个斗笠挡一挡;盛夏正午的烈阳直射而下,炙烤得人的的皮肤一阵阵炽疼;水分流失嘴唇干疼,她甚至忘了需要喝一点水。

一切的一切,邵箐统统不觉,心急如焚的她只一意打马狂奔,盼望早一刻赶到她夫君身边去。

她祈求满天神佛,保佑他平安渡过,只是咀嚼着胸腹中箭,深深贯穿这些字眼,她心脏无法控制地一阵阵颤栗。

这种伤,还身处医疗条件落后的古代,她不敢再想。

甚至,甚至她如何急赶,都两三天多过去了,这,这……

“不会的,夫君在等着我!”

脸上有凉意,一抹满手泪,她努力集中精神,不许自己多想,咬牙又狠狠扬鞭。

骏马吃痛,更快了几分。

邵箐是在入夜时分赶到大营的,桐川硝烟余韵仍在,血腥味挥之不去,她丝毫不觉,狂奔至中帐前勒停马,人翻滚了下来。

是真翻滚,双腿僵硬她无法站住,直接往地上扑,刚出来的季桓见状大惊,也顾不上男女之别,赶紧上前扶住。

“季先生,夫君如何了?”

邵箐顾不上其他,仰脸急问。

她嗓子嘶哑,但映入眼帘的是中帐亲卫林立,灯火通明,最坏的情形肯定没发生,她绷紧的心弦陡然一松,但还是很怕,仰脸看向季桓的目光甚至带祈求。

祈求他不要说出不好的话来。

邵箐满面尘土,鬓发散乱,一双大大的杏目泛着血丝,嘴唇干裂,她来得是这么的快。

两天没阖眼的季桓也是憔悴至极,他叹了一声,说出的消息没有最坏,但也不好:“主公重伤,仍濒危,颜大夫说,这二日若能醒,才能确保无碍。”

魏景这二日一度垂危,又高热不退,最后他都挺过来了。但目前仍处于危险期。颜明原话的是,这两日若能醒,才算转危为安了。

否则,……

颜明不懂细菌,但他已知道病房需严格保持清洁,不用解释,邵箐即便心急如焚,也去仔细清洗干净才匆匆进了中帐。

急步奔入内账,首先映入眼帘是一张如白纸般毫无血色的面庞,魏景双目紧紧闭合躺在行军床上,胸腹、腿部缠着一圈圈麻布绷带,上头染有褐红血迹。

浓郁的苦涩药味,挥之不去的血腥味,愈发显得他张脸苍白如纸,脆弱,仿佛一撕就碎。

心脏仿佛什么抓住狠狠一拧,整个胸腔登时一窒,这突如其来的痛楚太过强烈,邵箐不得不微微弯腰,蹙眉按住心脏位置。

她眼泪刷刷落下。

她不是第一次见魏景重伤昏阙,但对比起黔水时那种更理智的担忧,这一瞬的心脏疼得仿佛要窒息。

她眼前一阵阵发黑,扶了扶,她几步冲上前,扑跪在他床边,用力握住他的大手。

“夫君,夫君我来了。”

他的手有点烫,大概是刚刚发热才缓下来。邵箐小心翼翼地探了探他颈动脉和呼吸,微弱如丝,轻得仿佛随时都会停滞。

“夫君我来了。”

她喉头哽咽,将他的大手贴在自己的脸上:“你睁开眼看看我。”

邵箐知道意志力的重要性,她也真的情难自控,屋里还有军医童子轮值守着,但她一点不在意,低低哭着:“你不是和我去看峡流么?我来了,你可不能骗我!”

往昔这个屹立如山,仿若风雨不侵的男人,不过一转身,就这么气息奄奄地躺着这,随时都有可能……

“不!”

她紧紧抓着他的手。

从来没有这么清晰地明白过生命的脆弱,她原来这么轻易就可能失去他,彻底失去,永远失去。

这一认知与眼前虚弱苍白的面庞重叠,重重击中她的心坎。

她左胸处无法抑制地一阵阵绞痛,她拼命摇头;“不,不,不要!”

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慌搠住了她,她不要失去他,她绝不能失去他!

曾几何时,她觉得自己不过是个外来者,孤身一人最好不过,但今时今日,她发现自己已无法接受失去他。

没了他,这世上她就真孤身一人了,孤零零的,无人再为她的喜而喜,也再无人为她的忧而忧。

“呜呜,夫君!”

担忧,恐慌,悲伤,统统化作泪水,泉涌而出。泪水浸润了脸颊那只大手,可惜这回,大手始终没有动一动,为她拭去泪水。

邵箐泪不尽,呜呜咽咽大半个时辰,干哑的嗓子涩涩地疼着,她不停地喊他。

“夫君,你睁开眼看看我好不好?好不好?”

“我以后都听你了,你快醒醒。”

“夫君,……”

泪眼朦胧间,却恍惚看见他枕畔放置着一束金灿灿的物事,仔细一看,原来一束赏玩用的精致算筹,五六根,用染了血的细细绸带小心扎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