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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雪的垦丁(47)

作者: 水银灯河 阅读记录

谢平宁默然片刻后,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我干嘛问你这个,别想太多。”

曾贝唔了声,说:“下午你都没找我,我以为你是觉得我不懂事,所以……”

他笑,阻断她后面的话,“我以为你更想一个人静一静。”

呃……她确实更想一个人待着。

“其实我也没有不开心,我只是突然发觉,虽然刘宇岩总是欺负我,但我似乎没有那么讨厌他,”准确来说,是意识到自己根本不讨厌他,“这一点让我有点沮丧。”

明明刘宇岩是那么讨厌的人。处处跟她作对,毫无绅士风度,不仅学不会礼让她,而且还常要在口角上占上风。

大概是斯德哥尔摩作祟,等他走了,她居然觉得,与他斗,似乎才是其乐无穷的。

见她在发愣,谢平宁举起杯子,碰了碰她的脸颊。

盛着水的玻璃杯,淡淡的凉,足以让她回神。

她微侧过来脖子,跟他目光相接,盯着他,情绪在不言中流动发酵,让她有点想哭。

这个夏天,就快要结束了呢。

刘宇岩离开,过不了多久,平叔也要走了。

这才是,她真正想哭的原因。

望着他双眼,不知他是不是也在想跟她类似的事,关于离别,关于夏天的尾巴,她想和他,用力相爱。

于是,她压住喉头冲上来的一阵哽咽,对他说:“平叔,你想不想去看海?”

她说的海,并不是地理学意义上定义的那片海,而是从这座小村往深处走,一片小原野里的藏着的水溪边,一只一只发光萤火虫从灌木下飞出,在低空汇聚的荧绿色海洋。

在溪边找了一块平坦低地,两人席地坐下。

耳边有各种昆虫的低鸣,还有从远处传来的一声,叫不出名字的鸟,停在某一处枝头发出的啼叫。

小溪上游长满了水生植物,将狭窄的溪道遮挡得严严实实,只能听见流水叮咚,冲刷过涧底凹凸不平的石块。

夜已很深,四周都已暗得不能再暗,只有两人手里的手电筒还发着光。

谢平宁提醒她,关掉手电,因为萤火虫喜欢在很暗的时刻发光。

关掉手电,周遭是彻底不能见光了。

两人默契的没有交谈,而是盯着小溪对面的一片树林,飞出一两点黄色的光,随着时间的推移,一两个小点,逐渐增多,最后变成一大片。一闪一闪着,如同一块小型星空,又像是在黑色幕布上,撒下的一抔金粉。

曾贝环住双膝,侧头,用肩膀撞了撞身边谢平宁的胳膊,有些小得意地说:“怎么样,平叔,很美吧。”

他点头,嗯了声,“很美。”

“那请你给我五块钱。”她突然说。

谢平宁没明白过来,偏头看她,不解问:“现在?你要五块钱干嘛?”

曾贝脸上勾起浅浅的笑,回答说:“因为这是我请你来看的,所以你必须买票。”

她摆出一副剧院售票员的派头,作古正经地跟他讲:“刚刚入场的时候忘记检你票了,这位先生,待会儿记得补票哦。”

谢平宁看着她,无奈地笑了,“好吧,先欠着,回去给你。”

两人再度静下来,没人说话,是因为萤火虫数量在增多,光芒随之更甚,景观美到,令他们不禁为之失语。

曾贝往他的位置挪了挪,将头靠在了他的胳膊上。动静被谢平宁察觉,他将她揽入怀里。

他看着眼前的数不清的光点,下巴搁在她的头顶,轻声问:“你知道同步发光现象吗?”

“同步发光?”曾贝疑惑地侧了侧脑袋,“那是什么?”

“跟萤火虫有关的一种生物现象。”他解释。

“这个现象是指,当雄性萤火虫打量聚集的时候,它们会默契地同步发光频率,在同一个时刻发光。在这种现象下,你就能看到这片——萤海。”

曾贝听懂了,但还存有疑问,“为什么要那个……要同步发光?是因为好玩吗?”

谢平宁手右手指搭在她的耳朵上,用不重的力度,轻轻揉着她的耳垂,一边回答她:“因为,它们想吸引雌性萤火虫。”

“雌性萤火虫的反应器官,需要接触大量的光,才会对外界有所反应。利用同步发光这种方法,能帮助她们找到配偶。”

“她们这么笨啊。”曾贝小声感概。

谢平宁闻言一笑,收回视线,借着不算太亮的光,看她细长的脖颈。一寸白腻肌肤,有树影和发丝阴翳,落在上面。

他的心一下变得很柔软。

十八岁成人礼三千米高空直坠,二十一岁五十公里马拉松呼吸喘喘,二十八岁大西洋海底潜游……比不上这一夜刺激,在台风天过后不久,与她半夜秉烛偷溜,在小溪边,窥探一角——

萤火虫海洋。

作者有话要说:

萤海真的超级美!

第39章 39

早晨她起床对着镜子刷牙,看见自己眼睛下,两道不算深的黑眼圈,才想起昨晚回太晚,忘记收拾餐桌上,她制造的一片狼藉。

于是洗漱过后下楼,多留意一眼厨房,发现桌上餐盘刀叉都已不见,只摆着一只装满蓝色干花的藤编篾篮。

她好奇走过去,拿起来闻了闻,淡淡的香味,是满天星。

正想问这花的用途,奶奶从一楼卧室走出,用一则新消息,转移走她停留在满天星上的注意力。

奶奶告诉她:“下午我和爷爷要去台北看望一位老同学,你跟小谢在家,不可以吵架噢。”

曾贝闻言,放下手里的花篮,稍有疑问,“下午?什么时候回啊?”

“要在那边待几天。”

“芬姨也去吗?”她说着,眼睛看了看周围,没见芬姨人影。

“阿芬也去,”这话是换好笔挺西装从房间里走出的爷爷接的,“我们俩好多年没去台北,好多路都不会走了,阿芬得着跟过去给我们俩带路。”

“哦。”曾贝淡淡应了声,答应完,才意识到什么,“那……家里就只剩下我跟平叔啦。”

“是啊,所以才让你们不要吵架嘛。”

老人们是考虑到她和刘宇岩的种种,认定她和旁人无法和平相处。

这一想法,曾贝心里认同一半,因为他们不知,也有例外——这个例外就是即将和她在别墅度过二人世界的谢平宁。

只剩下两人的房子,最大的问题——一日三餐,芬姨也为他们安排妥当。到饭点,隔壁阿嫂便会送来两人份的饭食到院子里,用不着亲自开火,坐着就有吃食上门。

更体贴的是,连小狗奶茶的份也考虑到,分给它一份。

其余,两人生活照常,该读书时读书,无聊时,还窝在阁楼一起看电影。

晚上轮到她挑影片,莫名其妙地,她点了一部《蓝色大门》。

最初剪成短发的时候,杏子称,为她打造的发型是有意模仿桂纶镁。

那时,她只看过一张单人海报,还能从轮廓上察觉出几分相像,但等到真正看完全片,她才发现,自己跟孟克柔的短发还是存在不少出入的。

电影在台湾腔的女生念白里结束,直到黑色工作人员名单滚动上来,她才换下手肘撑着床面的姿势,翻身躺在了离谢平宁稍远一些的床尾。

收尾工作都是平叔来负责,而她懒懒躺着,余光里,看见他将电脑搬上床头柜,在床边,顺势坐下了。

他抬手,肘弯成锐角,正要摘下鼻梁上架着的眼镜。

她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忽地从床上坐起来,在他摘下眼镜之前,先从他后背,抱住了他。

脸颊贴着他的脖子,感受到的,除了他颈部光滑的一截皮肤外,还有他跳动有力的大动脉。

“干嘛?”他摘眼镜的动作顿了一下,问出这句话后,才将那副金属眼镜摘下来,放在床头。

她在他肩窝里摇头,短发令他有些发痒,他干脆笑出声。

又想起刚刚看的影片,他开口说:“好不甘心啊,整个夏天都快过完了,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