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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邻居(2)

作者: 此名作废 阅读记录

不巧,今天店里除了我和领班,就只有一些刚刚毕业的小姑娘。领班脸上已经挂了彩,油光水滑的小皮鞋也被踩了好几脚,看起来狼狈极了。

此时正被几个人围着处理伤口,我一见就他乐了,上手戳他的痛处,“怎么搞得啊?”

他翻了个白眼,也没心思说别的,指着大厅中央扭打成一团的两个人,“赶紧的,别废话。”

“得嘞。”

我并不是擅长玩弄言语的那种人,我擅长另外一种事。

在我给了他们一人一个拳头后,他们终于可以冷静的交流了。

“是一点小误会。”顾平是最先稳定下来的人,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甚至有一点腼腆的歉意。

我别过头,以防止在大庭广众下笑出声。

有人比我更不买账,那个酷似祖安的男人嗤笑一声,打断了他的话。

因为武力上的差异,他显然要比顾平狼狈许多,原本整洁的西装此刻不比后厨擦桌子的抹布好上多少,一只眼睛高高肿起,嘴角乌青。

但他眼中始终燃烧着高涨的怒火,这让他在二者交锋时的气势丝毫不落于下风。

“你会付出代价的。”他重复道,“你一定会付出代价,我保证。我会让你后悔做了那种事情的。”

是仇恨,深埋在血液深处的记忆被唤醒,崭新如昨日。

我小时候最喜欢那种老套的英雄电影,强大的主角从天而降拯救世界之类的故事。

我渴望成为那样的人,伸张正义,光明勇敢。

然而最后,最后我还是成为了沉默的大多数。

无论如何遗憾、痛恨自己,我还是没能成为自己想要成为的人。

那种我一直希望出现在我生活中,却从没出现的人。

我痛恨暴力。

但我学会使用暴力,要比学会说话更早。

我憎恨我的父亲。

但我像他的部分,远胜于我可怜的母亲。

我的心情一下子变得非常糟糕。

不仅是因为那个令人厌恶加害者就在我面前,更因为此时那个愤怒着的受害人的亲属,尽管他本身并不知晓,但那言语拷问着我。

拷问着我为什么不伸手。

为什么?

我不知道。

明明当时已经做好的决定,此时回头看去处处都是漏洞,我当时在干什么?就像一个被牵着鼻子走的蠢货一样,被困在他人的逻辑和视角之中。

我离开了前台。

我其实知道我错在哪里。

我错在优柔寡断,错在拖泥带水。

我错在选择做好事的时候不够坚定,没有坚持到底。我错在选择做坏人的时候也不坚定,无法铁石心肠。

这才是我经受一切不快的根源。

因为店里一时之间没办法恢复原状,老板爽快的放了我们一个天的假,有一个新来的小姑娘看出我心情低落,偷偷塞了一个慕斯蛋糕给我,领班夸奖了我的“工作表现”补上了一整串提子。

我选择把它们拿去喂后头小巷里的那几只流浪狗。

如果不是出现了一点意外。

如果这时我没在巷子里发现我生死不知的邻居的话,事情本会如此。

我伸脚踹了踹他,没有得到反应。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怀着复杂的心情拨通了120。

为一个讨厌无比的神经病拨打急救电话,并且付医疗费是什么感受?

我感觉我浑身上下充斥着圣母玛利亚的光辉,足可普照大地。

我恶狠狠的碾了碾他的小腿,只得到一声变了调的喘息,吓得我连忙缩了回来。

我们就这样一站一躺,在这条漆黑狭隘的巷子里,等待着即将到来的救护车。

那是漫长的二十多分钟。

我几乎没有一秒钟不想着拔腿就走。

第3章 慕斯

向一条毒蛇伸出援手需要准备什么?

被缠上的准备和一口料理后事的棺材。

我已经数不清多少次的思考这个问题,我是如何被发现的?

我发誓我没有做任何多余的事,留下姓名或是电话,在医院等到他醒这种多余的举动,我一概没做。

水流经过水底的暗礁,在水面掀起波澜。我坚信一切事情都有原因,一切事情都不可能无迹可寻。

这已经是顾平这个星期第四次一个人到我们店里吃饭了。

我确信他一定知道了什么。

“再来一份巧克力慕斯。”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我将注意力重新放在面前的人身上。

这很失礼,无论在什么时候直视自己的客人,都会显得不够尊敬。但顾平没有对此表示任何不满,他翘了翘嘴角,露出了一个更为真诚的笑容。

“好的。”我收回视线,潦草的在菜单上添上几个字,我注意到这盘出现次数和面前的人物保持一致的甜点。

巧克力慕斯。

慕斯?

像是原本一直短路的电路忽然贯通,那天最后不知去向,也没有拆开的蛋糕。或许……应该还有一串提子?

“您要加一份果盘吗?提子之类的。”等我回过神,这个问题已经脱口而出。

懊悔的情绪和回应一同被反馈进大脑。

他加深了笑容,“当然,如果有的话。”

“请稍等。”

“你脸色怎么这么差,昨天晚上没休息好?”

“没。”我一边把菜单递给主厨,一边摇头,“其他事。”

遗忘在医院的蛋糕可以解释一部分问题,但还有另外一些还不能说通,我转而提起另一个话题。

“前段时间我们这是不是有一个新来的实习生?就几天前给我送蛋糕的那个。我这几天怎么好像没见到她?”

“不是吧大乔!你居然是这么歹毒的男人。”搭话的是边上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姓楚,平日里大家都叫他楚长条。

“怎么了我就心思歹毒?”我回身就把他抵在墙上,板着他脖子装模做样的威胁道,“要是说不清楚啊,我就不保证楚长条你今天会不会折在这里了。”

“别!”他赶忙讨饶,笑嘻嘻的从我胳膊底下钻了出来,“人家小姑娘给你送蛋糕表白,失败了还不许人家不想见你,逃避几天,可不就是歹毒吗?”

“告白?”

“对啊,你没看见里面的字条吗?那天你看起来不是很不高兴么,她就在后厨给你鼓捣了个小蛋糕。”

“啊,那可真是……”我讪讪的收回手,“太不巧了。”

蛋糕、情书、里面大概率还有我的名字吧。

事情可真是……太巧了哈。

愈是接近下班,我就愈是焦躁起来,每张凳子和每处地面都像扎满了钉子,我不断的移动自己的位置,却都是无用功。

领班掀开半眯着的眼皮,打量了我足足有半分钟,把手上那个擦了许久的玻璃酒杯递给我。

我一头雾水的接过空酒杯,对这举动表示疑惑,就听见他慢悠悠的开口。

“照照。”

我下意识的照做,光可鉴人的玻璃杯上映出一张略微扭曲的人影,我皱了皱眉头,猛地把它丢回领班手里。

“做什么?”我没好气的回他。

“照照你做了什么亏心事,鬼鬼祟祟。”他用下巴朝外面已经没有多少客人大堂点了点,“人家来了几天了,说实话,那天你不是出了店门把人家套麻袋又打了一顿?”

人家是又被打了一顿,但我也是真冤枉。

“对,就我。又把人家打了一顿,您就说说怎么办吧。”

“这不简单。”

领班笑了起来,转身指了指远处的桌号,叫厨师把最后一道甜点晚二十分钟再端上去,再回头敲了敲我面前的桌面,“还差十分钟换班,不去把衣服换了?”

我目瞪口呆,随即竖起了大拇指。

转头换了衣服就从后边溜了。

我们餐厅后边是一条小巷,连着一大片待拆的旧城区建筑,三四层的小楼密密麻麻扎在一块,其实说不清楚到底是特意留下的路,还是建房子不小心多出来的空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