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已迟迟归(47)
“轰——”他轻描淡写丢出一句话让她头脑发蒙,如火山喷发,晏归荑埋藏的情绪都倾倒出来,止也止不住。
巨大的玻璃球拔地而起,将她包裹,展厅里的人都变成模糊的影子,渐渐消失,玻璃面折射,她眼前的迟澈之出现了重影,她分不清什么是现实,什么是虚幻。
好一会儿,她才冷声道:“这种话你跟别人说说就算了,我不是那些女明星,不会逢场作戏,你有没有想过,这些话会让人当真的。”
“看来有必要重申一次,我没跟你开玩笑,也不是随便说说。”迟澈之停顿片刻,倾身在她耳边说,“我什么意思,你还不知道吗?”
他的呼吸洒在她耳廓,很痒,痒得叫人心软。
“听不懂。”她丢下这句话,仓皇地离开了展厅。
路上遇见工作人员跟她打招呼都没来得及理会,工作人员愣愣地眨了眨眼睛,“这是要去哪儿……”
晏归荑不知道自己走到哪儿了,耳边全是迟澈之说过的话,逃也逃不开。
“如果是呢?”
“就是想见你。”
“葡萄。”
……
“我什么意思,你还不知道吗?”
她不清楚。
她真的不清楚吗?他每次看她眼神都是那么直接,心思昭然若揭,他对她有意思。只是她分不清他是假意还是真心,偶尔他像在怀旧,拿一些过去的词句捉弄她,每当这时,她以为他会展开报复,他又变得温柔。
她巧妙后退,固守防线,竟还是落入了他的网。
毋庸置疑,他是最高明的猎手,绕得她心头千转百回,没法再用吊桥效应说服自己。
过去那些看似平凡的日子,经过时间洗礼,不知何时就变成了回忆里最璀璨的一帧,以至于午夜梦回,晏归荑总能遇见当初那个少年。
*
初冬,联考倒计时50天,应届艺考生到了最紧张的时刻。
晏归荑坐在画室一角,给水粉静物画上最后一笔。
旁边的同学说:“你又画完了?”
她点头,“还有三张速写。”
同学撇撇嘴,“我还有十张!今天又要通宵了。”
她伸了个懒腰,“是啊。”
门口忽然传来一阵骚动,有同学喊了一声,“晏归荑,有人找。”
画室里的孩子们起哄,拖着尾音喊“哦”。
“又来送吃的了。”
“好准时哦!”
每个周末迟澈之都会出现在他们画室门口,这群小孩正是春心萌动的时候,这件事他们自然不会放过,晏归荑自己本来没觉得有什么,听他们这样说倒有些不好意思。她避开众人的目光,朝外面走去。
迟澈之穿着卫衣和工装裤,一手插在裤兜里,一手提着一只大塑料袋,下巴微抬,眉目漂亮,只差一个滑板就是街头最飒的男孩。
一看见她,他赶紧把手里的烟头丢了。
这个小动作被她尽收眼底,她蹙眉道:“又抽烟。”
他装作不甚在意的样子,“戒烟要慢慢来嘛,每天少抽一点儿。”
她摇头,有些无奈,“是你自己说要戒的。”
他垂眸,呢喃道:“还不是你说讨厌烟味儿。”
“什么?”她没听清,走进一步,“今天要问什么题?”
迟澈之每次都以讲题的借口过来,其实他就想看看她,和她说几句话便心满意足。
他说:“不问题不行?”
她不明所以地点头,“可以啊,来找我玩?可是我还有作业。”
“没事儿。”迟澈之把塑料袋递给她,“给你的。”
“不问题还给我买吃的?”她很开心地拉开塑料袋,抬头对他一笑,“我总不能白收你的吧,这么多诶。”
“上次你不是都给画室的人了吗?自己都没吃到。”
她挠了挠眉尾,“那个……我给了一个人总不能不给别的人吧,不好意思啊。”
“啊?”他注视着她的眼睛,“哪里不好意思了,你想给就给啊,就是怕你自己没有,所以今天买了很多。”
“谢谢,你能不能等我一会儿?我去给老师请个假。”
“干什么?”
“这么大堆吃的,换我三个小时给你吧。等我会儿。”晏归荑说着转身进了画室。
迟澈之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口型是“笨蛋”。
尽管晏归荑父母离异,李女士的教育方式很严格,总体来说,她这十几年是在爱里幸福地长大的,除了来北京后在学校遭受到同学排挤,她几乎没遇到过挫折,因而促成了她个性里尤为天真烂漫的一面。
少女的天真烂漫有时候很残忍,例如面对男孩子的告白,她可以不假思索地说出“我拒绝”这样的话,更甚的是,她并没有察觉出迟澈之的这些行为其实是别有含义的。
彼时她以为他是她来北京后交到的第一个朋友,也是在北京最要好的朋友。跟好朋友一起玩多寻常啊,她这样想着,全然没意识到自己心里的雀跃。
没一会儿,晏归荑出来说:“老师说不行,要画完才能走。但是你可以进去等我。”
迟澈之说:“行。”
“唐老师很严格,但是人很好。”
她每次说起这位新来的代课老师的时候,总是不吝赞美,他觉得很心烦。
两人走进画室,立马遭到大家的起哄,他非常坦然地拣了个凳子坐在她后面。
唐逊给小孩改完画,打量了他一眼,对她说:“下次不许把小男朋友带过来了啊。”
她无奈地说:“唐老师,不是的……”
唐逊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小孩。”
迟澈之看见这个动作,眉梢一挑,看他的目光瞬间充满了敌意。
唐逊穿着白衬衣,齐肩的黑发散落着,皮肤白皙,身材纤细,颇有些魏晋男子的飘逸之姿。
他说:“休息十分钟,把刚才的作业拿过来我看。”
众人欢呼,和晏归荑熟悉的人凑上前来,“老师都说了,你还不承认。”
她赶紧扔了包零食过去,玩笑道:“不会说话就不要说。”
迟澈之抿唇不语,浑身散发出生人勿进的气场让人没法搭话。
有拿了零食的人跟他打招呼,“谢谢帅哥。”
他淡漠地看了那人一眼,说了句“不客气”,撕开一盒饼干递到晏归荑面前。
她抽出新的画纸贴到画架上,摇头说:“我先画作——”
“业”字还未说出口,一块饼干就塞到了她嘴里。
迟澈之又拿了一块塞到自己嘴里,“没吃晚饭吧。”
心跳“咚咚”加快,她讷讷地点头,咬了一口饼干,垂眸把剩下一半拿在手里。
晏归荑速写画得很快,随便逮了两个同学完成了两张。
她拿着炭笔,转过头寻找下一个模特,看见迟澈之懒懒地靠在墙上,塞着耳机听歌,灵机一动,指着他说:“不要动。”
他挑眉,“我没动。”
“保持这个姿势。”
“你要画我?”
她点头,“最后一张。”
他笑了笑,“好啊。”
迟澈之很少笑,总是冷冰冰的,笑起来桃花眼微挑,若三月春风吹拂,温柔极了。
速写最重要的是抓住人的神态,她用笔丈量了一下,看着他画了起来。
画笔翻转水桶洗笔、铅笔摩擦纸面、说话的声音全都消失,她仿佛失去了听觉,只能看到对面的男孩。
灯光照在他脸上,漂亮的眉骨和眼睛之间是深深的眼窝和明显的双眼皮褶皱,长睫毛在眼下投出一道稀疏的阴影。
晏归荑第一次这么认真地观察他,心里没有来的紧张,画到细节处,反复涂改了两次。
他远远地望着她,任她打量。
不知过了多久,迟澈之脖子都酸了,晏归荑终于说:“好了。”
他还没来得及说“看看”,她就拿着作业去唐逊那边交差了。
旁边有人也在画速写,把他们俩当做模特,他早注意到了,起身走过去,“能看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