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寇右带刀(2)
眼前,例行巡逻的青灯卫走过。两人不免羡艳地瞧了一会儿,直到他们玄青的队服翩翩然消失在街角。
“他妈的,哪天我也弄一套穿穿。”白狗把骨节按得噼啪作响。
花岛的关注点就不同了,颇像个怨妇似的说:“怎么不见韩队长啊。”
“哎呦喂,这就把人家惦记上啦?你们见过几回啦?”
“可别说,我还真觉得他对我有点意思。”花岛大言不惭,轻轻弯起嘴角。
“糊涂了吧,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几斤几两。”
行人匆匆,男人的皮鞋和女人的高跟之间,偶然落下一根烟头。白狗眼疾手快地捡来抽了几口,转交给花岛。
“我不抽了。”
“不抽了?”
“老啜别人的烟屁股有啥意思,等哥哥有钱了给你一条一条的买。”
他的春秋大梦还没讲完,突然,正大洋行里迈出一位风姿绰约的阔太太,钻石戒指,翠玉耳环,裙褶层层叠叠,好似波浪。
阔太太叫住白狗:“去龙王庙。”
白狗一个激灵,哐一声就把车驾起来了,笑容满面:“您请、您慢点坐。”
太太上车时瞥了眼花岛,那眼神居高临下却又带着妖媚的、勾引的气息。花岛再清楚不过这些女人的心思——既想尝尝外头俊俏小伙子的新鲜,又放不下身价,看不起他们。
铜铃一响,白狗前脚蹬地,车轮便转动起来。
他跑步带起一阵风。
花岛喜欢跟他一起跑,尽情地感受风撕裂自己的衣裳,然后在第二道岔路口停下来,目送黄包车颠簸着渐渐远逝。
白狗去挣钱,又只剩他一个人,不过花岛是不在意的,他没有孤独的概念。
按着锈刀转悠了几条街、企图偶遇青灯卫的想法破灭后,他打算去稻香河边坐一会儿。
——然而,事情就在这时发生了。
喧闹人群中央,一身材宽硕的男人正鞭打着地上的少年。
一鞭一鞭,火辣辣地撕裂少年衣衫,又在骨瘦如柴的躯体上烙下血淋淋的伤口。
花岛注意到,少年的手指已经被掰折了两根,它们突兀地耸着,好似向苍天哀求。嶙峋的手边,滚落几个菜包。
“叫你偷,叫你偷!打死你!”
咒骂声中,少年的哭号都显得微弱了。
花岛并没有侠肝义胆,这种事不归他管。不过走了两步,那对弯曲的手指又重新浮现于脑海,令人感到一阵恶寒。
踌躇片刻,他还是拔刀了。
刀拉出鞘的那一抹刮擦声使得全场寂静。
“快看呐,是花岛,流寇花岛。”他听见有人议论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文章不算长,发出来试炼下。若有人喜欢那则是缘分。
第2章 第 2 章
革命乱党吴岭南坐在小茶楼上,收音机吱吱呀呀播报着噩耗。
“同志们,七星岗起义......失败了......”
男人取下眼镜,拿出手帕轻按眼角。
前仆后继的青年,血红的旗帜,堆叠着、拥簇着,一个挨着一个倒在七星岗汉白玉歌台上。“还我河山”的嘶吼划破阴沉天空,却叫不醒这个百年帝国。
脑海中嘈杂不断。
坐在吴岭南对面的是他的学生李猷之,见到老师的反应后慌忙换台。这一换更乱了,直接切到了大贺朝的“时局天下”,一个衰老却有劲的声音说:“胡党逆贼于七星岗发起暴|乱,不自量力,已被本朝军队全部清扫,将军英勇......”
李猷之立即关了收音机。
“没事的。”吴岭南说,声音很淡:“今年对大贺朝,是个好年......也许是它最后一个好年罢。”
窗外,寒枝上鸟儿飞起。
“老师,您说革命会胜利吗?”
“有期望,便有可能。”吴岭南重新架上金丝框圆眼镜,颤抖的手将文件翻了页:“这次来和泽是为了进一步发展北境革命力量,咱们得把任务好好完成,才对得起胡先生。”
李猷之也打起精神,坚实地点了点头。
“和泽是北方重城,还有青灯卫把守......我们人远远不够,急需扩充......”
话音未落,楼下掀起一阵琅琅刀声。
循着革命党人特有的警觉,吴岭南探出半个头,只见流寇与武士交手正酣,刀光剑影。
“那是傅田家的门客!”年轻学生一眼认出蓝衣武士:“据说他们与伪燕有所勾结,在和泽一带势力不小。”
街上。
“傅田大人门客,钟无庆。”武士自爆门户是为了让对手知难而退,而不是让他一边赖皮地笑着一边说:“没听过。”
“铛——!”
刀刃相接!一眨眼功夫两人已交换数招。武士有些踉跄,而花岛安然无恙,吹一片口哨。
身材宽硕的中年男人本在轿中观战,这回也坐不住了,一小厮连忙锤肩,低声道:“老爷,那人是有名的混混,咱们跟他动手划不来。”
“打!让他打!”傅田大人拍案:“区区流寇而已,何足畏惧?”
钟无庆受了主人的指示,刀法更狠,一招一式一挑一撇全是冲着要害来的。花岛却悠游得很,一把锈刀,一双布鞋,微转手腕便逐一化解攻击,也不主动出手,就是要把他的面子全都打尽。
“这是什么古怪流派?”
楼上,李猷之看得清楚。钟无庆是大名鼎鼎的横波千刀流,而那流寇路子野,刀法似乎有章法可循,但无人知晓来自何处。
“还打吗?”花岛拉开一段距离,“我累了。”
钟无庆提刀就是一个迎头猛斩,被花岛轻慢地架住了:“给你个台阶下,还真信啦?”
“功夫不错。”吴岭南评价道。
对手不领情,花岛便有意早点儿结束战斗,步子快了起来,破烂围巾蝴蝶一般翩跹飞过长街。钟无庆挡下几招,但终归不敌,竟扑通撞在了老爷的轿子上。
人群中开始有喝彩的。
再打下去,傅田家的面子恐怕一点也挂不住了。
花岛知道钟无庆但凡要点武士尊严是不会再出手的,于是缓缓收刀,走到被打得皮开肉绽的少年面前,把他一把皮包骨头搀了起来。
同时,傅田家的轿子仓皇离开现场,金灿灿的华盖一颠一颠,像一条瘸腿狗似的远去无踪。
见噩梦散去,少年却挣脱花岛,跪下,去捡那地上被压扁的菜包。有些菜馅嵌进了石头上的花纹,他就用手去抠,很使劲。
“喂。”花岛蹲下来,止住他。
少年眼里尽是迷茫,混沌一片,嘴角血痕未干。
花岛环顾四周,将一把碎银悄悄塞进他手中:“我刚从那武士身上偷的,拿去吧。”
说罢,起身,眼眸压了一丝狠色,对人群高声嚷嚷:“散了散了!”随后又补充一句:“傅田家的门客都是老子的手下败将,看见了吧!”
没人搭理他。大家凑完了热闹,他重新又是那个卑贱的流寇花岛。
过了晌久,茶馆二楼小窗边,吴岭南对李猷之说:“这是很适合的人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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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近冬至的时候,京城下了头场雪。
太和殿外大雪纷飞,北方呼啸,像野狼呜咽。然而这一切都被层层雕花窗棂隔绝,只有些许苍白的光投进了宁静安适的屋内。
子民,帝王。
山河硝烟四起,偌大的宫殿内,两个披金戴银享受天尊的人却依旧面容平静,慢条斯理地拆分一只蟹腿。
笼罩着太后和年轻皇帝的金帘下,一只纯色蒲团格外醒目,红衣少年打坐其上。
发色金棕,马尾高束,双目静闭,好像一尊菩萨。
他身边,卧一头白鹿。
“祝司童,”
太后的声音喊出了他的名号,抑或是说,他的职位。
“今年瑞雪来得早,说明来年定是个好年头。大贺王朝这关能挺过去罢。”
红衣少年不言。
太后继续道:“北方潮口一战大捷,南方大小暴|动都被压了下去,仪王与安定侯开办的西□□动也走上正轨——天佑我大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