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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虹之上:消逝(33)+番外

作者: AnTom 阅读记录

一切发生得转瞬即逝,快得仿佛既是开始,也是结束。

先生很快就打猎回来两只野兔,而我摘的野菜也差不多了。我从厨房里找到半个坛子,清洗后还可以当锅用。于是我们边喝着菜汤,边烧烤篝火上的两只兔子。

先生问我童年时有趣的事情。其实大概的都写信跟他讲过,不过我还是记起了那么一件,我忽然想起了贝比。我家后面的山坡上,有一棵老榕树,又高又大,每天都有成群结队的鸟儿停在树梢叽叽喳喳。

贝比常常带着我到树下吹吹风,聊聊天。谈他的理想,他的抱负——他最大的梦想就是在中域出人头地。他很喜欢找点事情做,有一天,他兴奋地把我叫出来,连赶带催地带我爬到了山坡上。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真看到有个马蜂窝挂在密密麻麻的树枝里。

他全副武装地上去,然后在惨叫声中,叽里咕噜地滚下来。无论如何,他还是把马蜂窝给捅下来大半了,摔在地上七零八落。我捂紧脸,张开口袋挨着捡起来,然后把贝比背到身上,一溜烟地跑下了山。

回家我还是挨了姨母的骂,毕竟怎么防,脸上还是冒出来几个大包。有一个还挨着眼睛,更是遮掩不住。不过,我还是比贝比好多了,尽管他母亲看到口袋里的蜂蜜并没有说什么,但他自己还是免不了在医院住上了几个月。

期间,我常常去探望贝比,带了一本书给他打发时间。听说,后来直到他出院的那天,他还抱着那本书不肯撒手。医生和护士只得把他从病床上抬起来,最后丢进了他母亲的车里。

这里一贫如洗,也没能剩下什么是完好的。但先生还是留意到了,他让我踩在他的头上,从堂厅的墙上扒下来一半幅残画。画上的山水河川几乎斑驳脱离,展翅的雄鹰也仅剩下半只锐利的眼睛。

先生注视了良久,折叠好收进衣服时,才对我微笑。他有想说什么的,触景生情的话。沉默会儿后,我踮起脚尖,拍拍他的肩膀问:

“离开了吗?”

“嗯。走吧。”

不过,他停在了院门前。一片比我还高的野草丛。

“还记得以前问我喜欢什么颜色吗?”他问我。

但凡帕奥里德的事,记得都很清楚。“你说鹅黄色,毛茸茸的小鸭子身上的那种。那时候我还以为你是不是有某个重口味。”

“小时候,这里就是一片黄花菜。阿姨经常炒给我们吃。”

他笑着说,“谁嘴巴大谁就吃得多,他们从来没赢过我。”

下山的时候,先生一直落在后面。小路两边的竹林随风摇摆,扁舟似的竹叶就一直在飘落。我背揣着手,踏着节拍迈下台阶。一步又一步。不过,的确是在想事情,因为只剩最后一个目的地了:

阿拉斯加雪山,中域和东域的生命线。

——“咔擦!”

一片笋壳把我惊醒来。我低头看看,小心捡起它:

“居然爬着个小家伙,蛮可爱的。”

本想拿给帕奥里德看看。他却盯着我,不自觉退了两步:

“你……艾米莉亚,你站住。”

“先生?”停在原地,我愣了愣。

“难道……你怕这个?”我摇摇笋壳。

“有点童年阴影。你拿过来干什么。”

“有只很漂亮的毛毛虫,五颜六色的。你瞧。”

我举起来,给他展示展示。

“哦,你先放地上,我自己过来看——啊!你走开!”

第15章 第 15 章

就像发现了新世界,也许比这更有意思:我一路缠着帕奥里德,问他还有哪些好玩的不可告人的秘密。比如蜘蛛怕不怕,会喷出毒液的眼镜蛇呢?还有,他怕不怕我,我生气起来可是连自己都管不住的,尽管他没见过,但是我要说给他听。

后来,我干脆抱挂在他的手上,不停地问啊问。他不回答,我也不下来。他就拖着我,一脸的黑线,想甩也不是,不甩也不是。我跟荡秋千似的,一会儿挂着,一会儿抱着,累了还要让先生停下来换只手。

嘿嘿,曾经有一段时间,贝比就是这么缠着我的。我可清楚其中的滋味。

回到镇上,我低头一看,两个鞋尖都磨平了些。帕奥里德敲敲我的头,脸色当然不大好。他挥挥自己的手臂,长长地吁了口气。我建议说可以在镇子里过夜,明天早上再出发。不过先生却是拒绝了。

我们没怎么停留,回到停车的河岸边。

帕奥里德渐渐慢下来,看着车对面的一行人。

在几位后辈的搀扶下,一位白鹤爷爷走过来。他拄着拐杖,步履维艰。脖颈间羽毛都凋零地所剩无几。他看着先生,显得很激动。

“你是……埃摩森吧?”

走进了两步,老爷爷止不住颤抖的身体叹道。“你还是一点都没有变。”

我不由看向帕奥里德,只见他不无动容:

——“肖老师,好久不见。”

“呵呵,既然你出现了,说明你还记得我。”

那位老爷爷笑起来。“你知道吗,我知道有这么一天,我知道你会回来的。他们……等了你很久,只是如今,只好由老师我来迎接你了。”

“老师……我对不住你们。是的,现在学生已经决定了。”先生他沉声说。

老爷爷闻言,止不住地颤抖。如愿以偿般,他目光如炬:

“我知道你是与众不同的,只是,没想到是这么不同。当年那些老家伙……”

“学生能有今天,和老师密不可分。您是我最敬重的人,学生现在不负当年您的期望,我们该高兴的……以前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不用再提及了。”

“是的是的,我糊涂了。”

老爷爷眼里有些泪花。他转而问我:“你们——现在就走了吗?”我看看帕奥里德,然后对老爷爷点点头,说道:

“老爷爷,不好意思……”

“没关系,”老爷爷注视着我。他忽然说:“艾米莉亚小姐,拜托你了。”

我怔怔盯着他,以为是自己听错了。这时,帕奥里德拉过我,鞠躬后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回到车上,他打开电台,把声音开大了些。

我对老爷爷挥手告别,汽车渐渐驶出了这片深山老林。

我始终没有直视先生,因为能听见他沉重急促的呼吸声。

他似乎……的确是在压抑什么,我有些担心,所以时而想悄悄看上先生一眼。但是,这怪异的小动作,等真的有勇气做出来,却是莫名成了明目张胆的注视。

“这么看着我干什么?”他问我。

“你刚才有些不对劲。”我说道。

他把电台音量调小些:

“哦……想起了一些往事。没什么,毕竟过去那么久了。”帕奥里德笑着,对我耸耸肩说。可他说话从没带过这些动作。

我盯着他,欲言又止。他知道的,尽管我们总是心有灵犀。

“人生就像一杯茶,不会苦一辈子,总会苦一阵子。某位女士对我说的。”帕奥里德转过脸来,对我笑笑。“好了,别胡思乱想,累了就闭上眼睡吧……抱歉,今天让你走这么远的山路。”

看见他脸上真挚地歉意,我不觉好笑的同时,心里又惊得冒出来一团气。

“先生,你这样说便是在亵渎我,”我后仰着,仰倒了座椅,跟着躺下,“明明我今天过得这么开心。”我悄然别过脸,慢描起他的轮廓,悠悠地呢喃起来:

“先生,即便明天你要离开我,也不要说抱歉。该抱歉的是我,我不能让你留下来。所以,你的任何抱歉,我不会谅解。如果你一定要这么做,也只会激起我即便踏遍千山万水都要找到你好好评理的欲望。”

阿拉斯加镇很繁华,已经算是半个大城市了。先生他说,如果不是地形和政府的限制,这里也许会比凤凰城更加拥挤冷清。不单单是旅游业,这里的娱乐和商业同样闻名于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