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怨春风(65)+番外

作者: 西辞青山 阅读记录

眼前人这么伤心难过,他也好不了哪去,已经能为别人遮挡风雨的他,哪能像小孩子那样肆意大哭,一下又一下轻轻拍着他的背,给他顺气。

“我不会走太远的。”萧银抱起他,指着山下的小镇,“哥,你看,我就住在哪,永远不会离开,我会常常来,你要是想我,就叫师兄们传个信,阿银无论在哪在做什么,都会上山来看你。”

“那你要说话算话,可要常常回来看看我啊。”小东西的泪打湿了他单薄的衣服,“你可不能把我忘了~”

“好!你若不信,咱们拉钩?”他伸出小指晃了晃。

“嗯!”小团子止住眼泪,颤巍巍伸出手指。

一大一小的手指交汇缠绕,“拉勾勾,我要是骗哥,叫让我变个大乌龟!”

“嘻嘻嘻……”杨延宜终于破涕而笑。

“小丝兄,你莫要伤心,有丝弟我陪着你,我保护你,就不敢有人欺负你,你,你别怕!”才学会走路的小道士蹲在旁边牙牙学语安慰他。

“慕儿乖~”萧银摸摸他的头,“以后,你们俩要相互照顾,彼此信任,好好珍惜相伴的时光,切不能再耍那些小家子脾气惹恼对方,也不要故意说那些伤人的话,无论发生什么事,无论有什么缘由,都不能再离开对方半步……”此生,你们一定要白头到老,再不相弃。

第67章 番外四 奈何(二)

荒无人烟的东山上破天荒飘了炊烟,上山的樵夫说,半山腰有人起了篱笆小院,栽了些各色果树花树,引了小桥流水,养了些古灵精怪的奇珍异兽,云雾缥缈,琪花瑶草,活脱脱的璇霄丹阙人间仙境啊。小镇上的人都想上去看看,是哪位下凡游历的神仙定居于此,但山上的毒蛇猛兽太多太多,畏于这点,也就止步不前了。

山上神仙没有,不人不鬼的倒有一个,整天在屋前拾掇花草树木,要么逗逗几只小狗,要么坐在秋千上发呆,偶尔还有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疯癫老道士,摇摇晃晃爬到屋顶上,对着空气都能絮絮叨叨说个半天。

杨延宜隔三差五就哭着闹着要见他,无奈,每次上天虞山他都要做些好吃的小点心,买些小玩意给他送去,小东西去学艺不到一月,他就快把人家的门槛踏破了。

大师兄沈隧冷着脸说,“人总要学着长大,施主以后切莫再这般娇惯他,天虞山还是少来些。”

他连连点头,“好,我一定注意。”下次,他还是会拖家带口般带一堆东西,陪小团子玩个几天。

小团子长高了些,现在知道保护身后的小师弟了,送他时仍是会哭,但很快就能收住,“阿银,再见!”他挥舞这小手,抽抽噎噎的,话也说不明。

萧银蹲下擦干他嘴角的口水,叮嘱道,“牙齿掉了要从屋前扔到屋后去,这样才能平平安安长高高的。”

“好!”杨延宜呼哧呼哧重重点头。

弯了眼角,他抿嘴道,“哥,再见!”

山上的日子很长很慢,老道士来了几次,看他守着破烂的茅草屋不挪窝,硬拽着他下山去逛街看热闹。

他不敢走远,顶多就在小镇里陪远道而来的老道士吃吃喝喝看看山水风光。

老道士最近太闲,没事就来烦他,扯坏他刚种的小花,追逐他养的小狗,鸡飞狗跳的,好不热闹。本不喜欢闹腾,萧银被他闹恼了,冷脸赶他。

老道士撇嘴,“我只是暂住,又没吃你多少粮食,再说了我现在没去处了。”

没去处了?萧银笑他,身为皇家国师,这些年的俸禄可没少领,怎么就混到这个地步了?

老道士苦笑,“大树都倒了,哪还有什么国师啊……”

萧银记起来好像他提过这件事,那些朝堂纷争不关他的事,看在多年友情的份上,也不好再说什么,且先让他留下,倒不能白住,一大把岁数,也就帮他挑挑水锄锄地。

落日镶嵌在茅屋后,背着金光,摆上几碟小菜,再倒上自酿的果酒,围着小木桌,间或逗弄团团转的小狗,就这样捱完了一下午。

老道士打着饱嗝,又开始叽里呱啦,攥住萧银的手臂扬言要和他喝最后一杯酒。

“你要回京城?”萧银问他,显然有些诧异,不是说好给他垦地吗!

“我老了,再经不起像年轻时那样到处奔波。”

老道士丢下这么一句,厚着脸皮去拿他柜子里的小甜点,塞了满满一大包。

“毕竟是多年的好友,按道理也应该回去看他最后一眼。”

老道士开另外一个箱子,往大到没边的酒葫芦里咕噜咕噜倒酒,满了不能再灌,某人突的抬头问他,“你不去看看他?”

黄泉路他没有去过,有人和他说,那儿终年没有一丝光明,前脚伸进去就会连同整个身子活生生冻住,心肝脾肺肾都变成冰,还不提下油锅和万箭穿心……听人这么一说,对那死人待的地方就更不感兴趣,谁没事去那晦气的地,更何况那地方,有他永远都不想见到的人。

从阔别近五十年的晟京城出来,他的步子便不知不觉踏上他一辈子都不愿面对的路,好笑的是,为何还步履生风,走那么快?给哥带的麦芽糖从袖子里掉出来,明明看见了,他却没有时间去捡。

“回去再买一包就是了,反正多的是。”他安慰自己。

往前眺望,黑黢黢的参天大树林里从中分出一条伸手不见五指的路来,很长,很暗,很黑,偏要他一个人走。

在晟京时,霉湿的偏殿外杂草丛生,屋顶有乌鸦站了一排排,像是在等什么。他隐了身悄悄潜入禁地,他也不明白怎么就鬼使神差答应了那老道士替他来做那破事。

门窗上的破洞遮挡不住漏进去的阳光和屋檐水,木板上的老人直挺挺卧在那,身上胡乱盖了块破布,又脏又臭,隔着很远都能闻着味。

岁月掩盖了他年轻时的面目,花白的须发散在脏兮兮的脸上,嘴唇皴裂,眼睛大大的瞪着,原本黑亮有神的眸子变成了没有焦距的装饰品,哪里有当年趾高气昂睥睨天下苍生的面貌。

千斤重的脚想往前挪,却怎么都不听使唤,脚底生了根,近不了他的身,不能将他遭了报应的模样看得清楚,真真是遗憾。

“你也有今天!”

他隐身时说的话,肉眼凡胎的人自然是听不见,待他要晃身现形,快成朽木的老东西嘴突然大张,浑浊的双眼一亮,死死盯着空无一物的门口,只一瞬间,万千星辰化为灰烬。

他死了,无恶不作的暴君活了七十多岁,终于咽气,再也祸害不了别人。

可是,他还是没有亲手报仇啊。

路上很黑,他什么都看不见,默念口诀变了盏灯,偶尔撞到同行的亡灵,瞟了一眼那苍白无血的脸,和活人并无区别,不过白了些,也不是那么可怕。

这条路像是没有终点,灯灭了一次又一次,都没有看到传说中的奈何桥。那老东西,老成那个样子,居然走这么快,追都追不上他,就这么急着喝那碗汤去?

行路无趣,他记起许多年前,临近深秋,枫叶红了满山,好说歹说求着那人出门,那次他们去了京郊的朝拂山,那是他为数不多去登山的一回。某人撇下一干侍卫,和他徒步上山,路边有些黄灿灿的小花,旁边的人摘下一朵给他戴上,调笑着叫他小娘子,把他气得七窍生烟,气冲冲一个人往前走。上去的山路很陡峭,没走出十步,他就泄气了,赖着要那人背。

他故意把落叶踩得噼里啪啦响,逗他笑,一蹦一跳背着他到了半山腰,路过一座破败的山神庙,硬拉着他进去。怒目圆睁的山神像奇形怪状,在山野里简直能吓死人。

那人抬手弄好他头上的花,找了块垫子规规矩矩让他一齐跪下,拜天拜地,然后再对拜,说了一大堆感天动地的情话,把没见过多少世面的他哄得七荤八素热泪盈眶,现在想起来,自己真是傻!

上一篇:梦里人 下一篇:知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