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爱盘狐狸(74)+番外
梵叶当下有些意外，良久才恍然大悟过来。转头看了看崇瑶，面上却是淡漠。“这些事情, 司徒星君一早就知道。可这八百年, 司徒星君等的就是这样一个结果吗。贫尼不明白，不明白这结果究竟是司徒星君想要的，还是司徒封想要的？”
司徒展轻声叹息，然后抬目也望向崇瑶。第一次见她, 她的心中无恶，第二次见她，她的心中只余下了恨。今日再见，与善恶无关，与爱恨无关。不过是一份不甘心，不甘心爱的那么深，不甘心恨的那么苦，不甘心为善为恶都违不了心。
八百年，他也用了整整八百年的时间努力修补那一场浩劫之后的果。而这八百年于崇瑶而言，是无边无尽的痛苦，于司徒封而言，是无法原谅的自责。
他摸着青铜剑，“当年，你心性成魔，司徒封用这剑杀你亦不是他本意。而你死之后，他便因心痛丢了一魂魄。肉身不死，却也忘记一切。魂魄不全，又无法去轮回转世。后来，我知你还未死，便想到了会有今天这场劫难。所以我人世寿命将尽之时，就已交代过司徒家的人，司徒封的身份不得外泄。世代司徒家主也都遵循此法。
我死之后去了地府受刑三百年，因你所杀之人，俱都成了孤魂野鬼。生前罪孽，死后报。他们虽恶，但也不至于永世不得轮回。也因此，我才得了机缘，入了仙籍。而他，亦是去了火山地狱，为你赎了八百年的罪。可这些，你却不知晓。
火山无活鬼，活鬼声声哀。哀莫魂消散，散尽不复还。你又可知，那火山地狱的可怖？可知每日每夜的承受地狱火海的炙烤，独自一人，无人说，无人懂。可知那地方，比起世间任何一处，都要痛。所以最后，他将自己逼疯，他也成了地狱恶鬼。他唯有记得你的名字，唯有你。他也，唯有你。”
崇瑶忽的一颤，心像是被人狠狠刺入了蚀骨钢钉，浑身力气已消了大半。但她撇着头，仍是冷冷一笑。“他杀了龟爷爷，杀了我。呵，然后替我赎罪？他赎的又是什么罪？”
司徒展知她，不是不信，不过是不敢信罢了。
他摇头轻语，“你杀孽太重，死后亦不得轮回。他为你赎罪，是想赎你一个做人的机会。因为赎清你们身上的罪，来生做了人，你们之间便再没有人妖殊途的阻碍。”
崇瑶声音有些哽咽，她道，“谁说做了人，就一定能在一起了？你说这些来骗我，不就是想我放过他们吗？”
司徒展这次没有摇头，但也再没有客气，甩手给了崇瑶重重一巴掌。
“这一巴掌，是替他打的。”司徒展有些难过道。
“没错，我是想你放过他们，我也更想你放过他。但他，想你放过的是自己。”他顿了顿，无奈又道，“你是至纯之妖，本性善良，而你所经历的悲苦遭遇，也的确令人心痛。但他的痛，从来不比你少。今日他全了你报仇的心，是不想你一错再错。我也知道，他若知你还活着，知你这般恨着，他的命便是留不住了。可我没想到，他竟是连重新做人的机会也一并丢了。你口口声声说他负了你，那你呢？”
崇瑶的脚步晃动，狠狠咽下喉间的苦涩。
司徒展将青铜剑递到她手上，“痴爱之人痛苦，而守护痴爱之人的人，还需守着她的苦。又凭什么？”
他说完，他看向梵叶。梵叶对他打了个佛礼，他亦还礼，穿过雨雾，穿过沙墙，穿过海浪，穿过这八百年前酿下的果。
……
太阳袅袅而升，鹤离伸了个懒觉，舒展着筋骨。
兰无情打了个哈欠，趴在梵叶怀中举起手中的一颗泪水结成的玉珠子问道，“如果那日崇瑶不肯让步，你可有把握赢她？”
梵叶如实摇头，“没有。”
兰无情瞪大了狐狸眼，满眼惊恐，“臭尼姑，你下次打不过的时候能不能老实说，不要事事都去逞英雄。”
梵叶大笑，“兰儿，教训的是。”
兰无情气恼的哼了一声，又问道，“那这珠子怎么办？”
鹤离凑上前来，也盯着那珠子看了看，“司徒星君不是说，这珠子兰儿妹妹带着大有好处么？我看带着也没啥坏处。”
兰无情有些犹豫，“可司徒星君也说了，这珠子于他们二人或许也是个机缘。”
梵叶望着那珠子，晶莹剔透，里面却已生出了两条交缠一起的红丝线。她想了想，笑道，“兰儿平白得了那蛟龙的千年内丹，想必这东西是自己留着，还是给他们造个机缘，你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了吧！”
兰无情点点头，随手刨了个坑，将那珠子埋了进去。
“万物有灵，若这珠子也有灵，终归会有机缘的。”
梵叶打了个佛礼，认真道，“阿弥陀佛，一定会有的。”
忽的，兰无情抬眼，又看着梵叶，满脸疑惑道，“你说，究竟是崇瑶爱的多一些，还是司徒封爱的多一些？”
梵叶想了想，回了三个字，“重要吗？”
兰无情也想了想，似乎是不重要了。“那，你说最后崇瑶为什么也选择了死？”
鹤离也好奇的看着梵叶，“对啊！她死也就罢了，还将自己打的魂飞魄散，何必呢？”
梵叶盘腿坐下，将僧袍放平，兰无情与鹤离也盘坐在她两边。
梵叶闭目片刻，然后取了一块石头，放在兰无情的手上，问道，“可重？”
兰无情摇摇头，“一点不重。”
梵叶笑，“抬手，别动。”
兰无情依言照做。
过了约莫半柱香的时间，兰无情的整条胳膊都麻了，手上的石头此时像是有了千斤重。
梵叶又问，“现在可重？”
兰无情这回点点头，“好重，压得我手都抬不起来了。”
梵叶将那石头放入兰无情怀中，将她的手放下，遂问，“现在还重吗？”
兰无情答，“这怎么会重。”
梵叶点点头，“所以，明白了吗？”
兰无情与鹤离对视一眼，二脸懵逼的狠狠摇头。
梵叶轻轻点了点兰无情的额头，然后重重敲了下鹤离的脑门，“朽木也！”
她笑了笑，继续道，“这情爱就如这石头，越是在乎，就越想捧在手心里。但时间久了才发觉，越是觉得重要的，就越是无法掌控。若是换一个方式，你会发现，曾经的执念错的多离谱。崇瑶因恨而恶，因恨造业，是因为她心中有爱。司徒封死了，她的心中的爱也死了。她所有恨的借口，恶的借口都没有了。
青铜剑，永生花，情人泪，一个是杀她的器，一个是救她的物，最后是她自己的心。恨过了，仇报了，心爱之人也死了。她已经没有了任何牵挂。她将内丹给了你，妖身归尘，是司徒封让她终于懂得放下自己。”
阳光洒在三人身上，泽渊城依旧平安祥和，西海也风平浪静。
梵叶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她双手合十，看着兰无情。“所以，她也想回家了。”
兰无情从怀中掏出石头，看了许久。
鹤离听完想了想，忽的喊道，“臭尼姑，你刚刚是不是打了我？”
梵叶：“贫尼没有，贫尼是在鞭策你。”
鹤离捂着脑袋，有些气恼，用手在她面前比划着，“可你刚刚明明是这样，这样轻轻点了兰儿妹妹，然后狠狠敲打了我。”
“恩，因为你太笨了，需要狠狠鞭策才行，贫尼都是为你好。”梵叶说完，立刻起了身，“时候不早了，再不走，今夜又该露宿山林了。”
兰无情回神，一下跳上她后背，梵叶抬脚便走。
走了老远，鹤离在后面追道，“喂，你这尼姑，你可别骗我。我狐父说过，我这脑子聪明着呢！兰儿妹妹，你们等等我……”
兰无情紧紧搂住梵叶的脖子，将头贴在她颈间，目光盯着一侧的灌木，轻声问道，“那日之后，司徒星君与你说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