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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人(5)

“哈哈哈哈哈!——”他忽然放声笑了起来,笑得放肆疯狂,笑到最后喘不上气,重新捂住了嘴,剧烈地咳嗽。

第八章

登天子之位,掌天子之权,行号令天下之事。

新皇即位后,一扫过去为皇子时给人的平庸懒散印象,收拾起了父皇重病时落下的烂摊子。

蒙尘明珠被擦拭干净摆到龙椅上时,便放出了夺目的光。

废太子死后他小病了七日,热度始终不退,但从未歇息,亲自安排入葬后,又每日都是强打着精神处理完奏章才入寝。宰相本只想让他在那皇位上当个摆设,国事自然仍由自己把持,未曾想他在国事上颇有见地。

这说不出是好事还是坏事,不过一段时间后,宰相稍稍放下了心。

那令他愧疚的人不在之后,他又仿佛认了命,老老实实地当起自己的傀儡皇帝。他在政事见解上略有独到之处,但当这与宰相相悖时,他又会果断地放弃,只说一切交由宰相定夺。

表面看来他大展才略,暗地里实权仍握在宰相手中,他也毫无夺权的意思,与过去无多大变化。

深更之时,他常常无法入睡,坐在寝宫中遥遥望向曾经的太子寝殿。

那儿并未重建,国库不充盈,仍是一片废墟,在恢弘华美的皇宫之中尤为扎眼。他总是昏昏沉沉,目光阴鸷,看上一刻钟,又发癫一般自顾自笑起来。

他何尝不想随皇兄一块儿走了,但皇兄已将这天下交托于他手。这是那人仅有的遗愿,他怎能辜负?

他需殚精竭虑治理这国家,养精蓄锐将实权都握在掌中。反正皇兄已走了,没有皇兄的日子都过得很快,他有足够的时间来做这一切,无需着急。

太子所读过的书他也都看过,曾经一块儿讨论政事时他也总装作心不在焉,事实上字字句句皆已收入脑中。皇兄会的一切他未尝不会,只不过他从不表露。

如何收服民心?如何拉拢朝臣?他并非不懂。如今不过是要瞒着宰相来做这一切罢了。

他慢慢将自己分裂成了两个人,一个在宰相面前温顺听话,另一个则冷静克制,如蛰伏之蛇,缓缓将一切圈在自己蛇尾之间。

他似乎已经好了起来,面上终日挂着笑容,只不过那笑之中隐含的深意,令人越来越看不穿。

三年后的废太子忌日,皇帝待到处理好当日政事后才得闲出宫,已是傍晚。去时他撞上了宁王,曾经的四皇子,王爷见他便冷笑,离开的脚步也暂缓。

皇帝只带了两名贴身侍卫,噙着笑,道:“四弟,许久不见。”

“若是可以我真希望永远见不到皇上。”王爷句句带刺,“更希望皇兄也不会被你烦扰。”

三年过去,某些秘密已不再被守得那样紧,宰相一派害死废太子此事更是众人皆知。王爷又多敬爱废太子就有多恨他,每每与他见面都像是见了仇人,毫无半点儿对当今圣上的尊敬。

这人有何颜面来见被害死的皇兄,还笑得那样无耻。

皇帝身着便服,三年来操劳过度,竟是比三年前还要瘦了,衣袍空荡荡,但面上神情闲适。他自然地开了一壶酒,洒在废太子墓前,慢悠悠道:“可惜四弟的愿望永远不会成真。”

王爷讽刺一笑,并不答话。

皇帝看他一眼,挑起眉眯着眼,似是劝导又似是嘲讽地说:“除非四弟亲自来坐我这位置,把我踩在脚下,否则四弟能拿我如何?”

放眼全天下,也就仅有宁王敢对天子不假辞色,而皇帝似乎对这唯一留在京城内的兄弟留有余情,从未责罚过他。

宁王哼声说了句“岂敢”,拂袖便要离开,皇帝又似乎想起什么一般,笑眯眯道:“四弟成日在京中闲着没事干,惹是生非,我可听到了不少怨言。”

他轻飘飘地说:“正巧去年的科考闹了徇私舞弊的丑事,四弟嫉恶如仇刚正不阿,倒不如今年就由四弟来做主考官。”

宁王脾气暴躁,但在兄弟之中算得是有能之人,是以皇帝要将他禁锢在眼前,防这家伙天高皇帝远谋划造反之事。他在这京中无事可做,又不乐意做个闲散王爷,自然只能四处找麻烦。难得有了这一桩差事,他嘴上把皇帝骂了个底朝天,主持今年的科考却尽心尽力。

他自然也有借此机会为自己收拢人才的心,最看好一名年仅二十的青年。

那人出身贫寒,浑身一股清正之气,与他几乎是一见如故。

皇帝登基的最初两年还算是中规中矩,势力渐丰,第三年时便变了一个模样。

竭尽全力处理国事,并竭尽全力折腾群臣。他如今已能与宰相分庭抗礼,甚至隐有超越之势,无人能说他一句不是。

于是皇帝逐渐变得昏庸、残暴、放荡——荒淫。

殿试当日他昏昏欲睡,仅在最后撑开眼皮看了一眼,笑着指向其中一人,道:“我看你最为顺眼,你就是状元了。”

当场点为状元并册封为翰林,入宫侍于圣驾之前。

新科状元恰是宁王所看好之人。

他听着宁王说了无数当今天子的坏话,未曾想自己前一日还在板着脸训斥宁王胡言乱语妄议升上,今日殿试他就直接见证了皇帝的任性。

考取了功名,他却毫无欣喜之意。

宁王满面难以理解:“你管那狗皇帝作甚?他点你为状元是他运气好!撞到狗屎运!”

“堂堂王爷说话怎可如此粗俗!”新科状元冷着脸训了一声,又道,“此举不可,我受之有愧。请王爷带我入宫面见圣上,请圣上再做决断。”

宁王拗不过他,带他入了宫。他能在宫中自如来去,又向来没大没小,一声通报也无便直直闯进御书房。

推开门时却见皇帝坐在桌前,右手中抓着一把剑,左手袖子滑落露出一截皓白腕子。他目光飘忽,神思不属,腕背不知疼一般在剑锋上磨,鲜红的血汩汩流出,爬满半只手臂。

宁王没想到会见着这一幕,直直愣住了。

外人突然到来,皇帝立刻回神,皱起眉将那剑收下,宽袍大袖掩住自己的左手,责道:“宁王未免过于放肆,半年不来觐见,如今一来就擅闯御书房?”

第九章

新科状元比宁王知礼得多,只在御书房外等候。宁王震惊地望着他,箭步冲上前,面色铁青问:“你这是在做什么!”

他厌恶皇帝至极,这人在他眼中无情无义狼心狗肺,非但篡夺了原本属于皇兄的皇位,更是在得利之后还装出一副无辜伤心的模样,猫哭耗子假慈悲。皇帝近一年来的行径,于他而言更完全是“原形毕露”。

谁能想到皇帝在孤身一人时,会用剑自伤?

皇帝的脸已冷了下来,道:“注意你在与谁说话。”

宁王二话不说抓住他的手举起,那流满血的手还未彻底暴露之时,皇帝抬手一巴掌甩在他脸上,将他扇得偏过脸去。

“放肆!”皇帝抽回手,厉声道,“来人!宁王目无法纪,擅闯御书房犯上,给我押下去!”

先前皇帝对宁王宽容大度,这回却盛怒将他关进天牢关了整整七日,最初两日甚至不许人给宁王送饭。

新科状元还未上任,已苟同宁王犯下此等大事,心中既是震惊又有惴惴。但皇帝并未迁怒于他,在惩罚过宁王之后便恢复常态。他审时度势,将那请皇上重择状元的请求咽下,未再提起。

宁王出了天牢后又被罚禁足一月,以示惩戒。状元去见他时他神色愤愤,问起那日他究竟看到了什么,他只是面色难看地说:“没什么。”

皇帝去天牢见过他,片语不发,只是冷漠而威严地看他。

天子玉体不容有毫发损伤,纵使是微服私访,暗处也会随行十多名武功高强的暗卫保护,伤害天子者杀无赦,哪怕仅是膳食有些许不调,服侍的宫人都得领责受罚。

但若是皇帝伤害自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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