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降魔塔(40)

傻傻的道士起初疑心,听得东垣说完来龙去脉便是一脸恍然大悟,全心全意放下了戒备,仰着脸勾着嘴角笑:「不碍事的,我送你下去。」

不知为何,这笑容带了一丝狡黠,像是让他不小心意会到了什么,又似藏了什么敖钦并不知道的秘密。

迈出一半的脚步就这般硬生生停在半途,敖钦忍不住将小道士的表情放进心里琢磨。

正是这一刹那的犹豫,他失了跳将出去的时机,眼睁睁看着心善的小道士牵着东垣的衣袖上了云头。及至离去时,神色古怪的道士犹不着痕迹往东垣身边挨了挨,悄悄抬起头来好奇地窥视男人的侧脸。

那日,小道士去而复回后,嘴边还留着一分笑,见敖钦现出身形也不惊讶,难得主动招呼:「殿下来了。」

依旧那副狡黠笑容,藏了只有彼此知道的大秘密一般。

想说的话就都憋到了肚子里,敖钦不愿错过他罕有的热情,平素口若悬河的神君反变得木讷,讪讪答道:「嗯,来了。」

千百年来头一遭,小道士走在他前头,引着他去石亭里坐下,忙前忙后将小炉点起,甚至破天荒开口对他讲:「前些天劳殿下差人送来新茶,贫道昨日喝了,如殿下所言,的确较之前的更好。」

当日分手时,彼此皆是流连,他是有口难开,对面的道士垂着脸将一双秋水墨瞳一眨再眨,几番欲言又止。

曾有心将东垣收起,谁知至多隔上七日,便又忍不住令他再去天河边。只因见过东垣后,端庄持礼的道者总会不自觉同随后出现的他多出几分亲密。偶得机缘上天的凡人为何频频出现在天河边?敖钦等着道者发问,迟钝的道者却似一无所觉,从头至尾不曾相询。

旁人道,梦境总是最好,哪怕梦想成真都不及梦中来得那般惬意。敖钦不知道这是否也是一场梦,只是那段岁月一如梦一般恍惚,哪怕今后在荒凉岁月中偶尔记起零星,犹自觉得几分不真切。

小道士总是在天河边同东垣叙话,自起初的客套到之后的无拘无束。他跟东垣说,他知道东垣居住的那个小城,因为之前去过,地方很美,民风也很好,记忆最深刻是那个总是倚在屋檐下叫卖的货郎,手里的拨浪鼓特别精致。

性格憨厚的男人不插话,含着笑听。小道士不知道,隐了身形的神君正站在自己身后几步远,同样默默地,含着笑听。

一反人前的拘束,谨慎的道者在东垣面前会断断续续说很多,几世修行中的人和事,天宫中各处的景色,甚至,昨夜梦见的一场大雪。

「从未见过那么大的雪呢。」道者半阖着眼自顾自说。

行为机械的男人细心地为他将被天风吹乱的鬓发拢起,沉入遐思的小道士睁开眼,神色有些惊讶有些羞涩,最终归于一笑。

东垣走后,从暗处走来的神君总是跟道者说起与方才想相同的的话题,道者在小小的诧异后便很快习惯,每每睁大眼听,目光晶亮,满脸的认真不是伪装。天风带着河水的湿气吹过时,敖钦也抬手去拢他的发丝,风里的道者注视着敖钦的眼睛,专注地、坚定地,犹带一点慧黠一点了然。

敖钦回忆着道者对东垣的笑容,隐隐约约觉出几分不寻常,但又不知从何说起。

第十六章上

希夷走后第七天,天色晴朗碧空如洗。卧病在床的道者突然将沉静的目光从窗外的百花争妍里收回来:「这么好的天气,真想出去走走。」

敖钦抓过他的手来放在自己的掌心,一语双关:「真要用药把你迷倒,你才不会想着走吗?」

小道士摇头,同样垂下眼来看两人交叠的双手:「我想去上回去过的茶庄坐坐。」

敖钦说:「等你能下床了再去吧。」

小道士慢慢将自己的右手转了方向,掌心贴着掌心,细细长长的手指轻轻扣上敖钦的:「那里的茶很好,梨花也很美,我想再去一次。以后……怕是去不成了。」

敖钦不愿去看他苍白的脸,视线像是凝固了,死死留在道者弯曲的指上,一根接一根地,同样也将手指扣了上去:「你呀……」

旋即却是一声长叹,几分无奈,几分宠溺。

道者是被敖钦打横抱着去的。怎么看都是故意,那般事事讲求精致排场的男人,不张罗车马不预备轿辇,低低抱怨一声:「可别再跟希夷告状,说我欺负你。」站起身来,弯下腰,一声不吭地小道士抱进怀里就这么大大咧咧地出了门,一路穿街走巷竟也不避讳,目不斜视大步流星的张扬模样,恨不得昭告了天下,叫全城的人都围过来看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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