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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臣(29)+番外

这砚舍不舍得卖?

舍不得。

顾不得什么斯文礼教,管不上什么落人口实,急匆匆马不停蹄地往城南那条近日来想也不敢想的深巷里跑,心如擂鼓,连门环的敲打声也“砰砰”得急促如战马扬蹄。

“齐嘉、齐嘉、出来!”他想见他。奔跑让他浑身火热,凌云冠的珠绦凌乱地混杂在发间,被汗打湿的发丝湿答答地落到了额前。掌心的热意穿透了锦帕,手中的砚台好似他一颗快跳出喉间的心。

朱红色的大门“咿呀--”打开,从里头露出老管家睡意未消的脸:“我家少爷奉召进宫还未回来。”

随后,大门又被关上,铜制的门环扣着门扉,发出“咚咚”的闷响。

兜头一桶冰凉雪水泼下。

第十三章

月上中天,藏蓝深沉的夜幕下挂着一弯浅浅的澄黄,好似无情者嘴角边寡淡的笑。夜色渐浓,有风自无人的小巷中“嗖嗖”地穿堂而过,掀开了长衫的下摆,皮肤上惊起一身轻寒。街上的路人渐少,太晚了,再不赶着回家,家中的河东狮就得栓上门再不让人进房了。

崔铭旭一路慢慢地走着,从城南寂寂无声的小巷到灯火通明的夜市街,一路不见有齐嘉的轿子从身边经过,脚步拖成了一个长长的“一”字。这么晚了,还在宫里……皇帝召他去干什么呢?初时剧烈蹦跳的心胸被夜风抚平,猜疑藤蔓般缠上了渐长渐高的失落。他又不是朝中掌控半边江山的重臣,这么晚了还留在宫里做什么?齐嘉能做得了什么?左思右想猜不透,于是手里的砚台就越发的沉重。

前方出了什么事,尖叫声和哭喊声刺破了广袤无际的天空,成串挂在屋角上的茜纱宫灯亮得似乎要烧起来。

“飘飘啊,我的飘飘……”一声长啼入耳刺得不知神游到何方的崔铭旭冷不防一个机灵,手腕紧接着一阵痛楚,涂着鲜红蔻丹的长指甲好似要从他的腕子上扒下一块肉。崔铭旭尚不及抬起头来仔细看一眼,一朵大红牡丹直剌剌地闯进了视线里,目光随着花朵一起掉落,看到两行泪水沾着脂粉香粉或许还有面粉无限凄楚地垂落,最终从清泪变作浊水。于是,那张精心妆点的面孔也化作了一片狼籍,五色缤纷,七彩杂陈,好似崔铭旭家的大侄子抓着画笔随手在纸上涂的一团。

“崔小公子啊……”女人抓着他的手腕好似溺水人终于抓到了一根稻草,崔铭旭看到她脸上的白粉雪花般飞落,露出眼角边细细的皱纹,“飘飘,我的飘飘!居然、居然跟人跑了!”

春夏之际总是多雨,空中“轰隆”一声就是乌云急走,撞出一道惊雷。崔铭旭托着砚台的手往下一沉,长长的指甲就再抵近一分,痛得倒吸一口凉气:“飘飘她……”

“跑了!我前两天还跟她说,飘飘你年纪大了,嬷嬷给你找个好人家。谁知道,她这边笑嘻嘻地奉承着我,一转眼就跑了!”春风嬷嬷的泪落得更急,冲得脸上东一道红西一条白,“哎哟哟,为了调教她,我花了多少银子哎!诗书、画画、弹琴、下棋、唱曲还有这一身又一身的衣裳、首饰……香粉也得花银子买啊!银子!这没良心的小贱人啊!说得好听,给自个儿赎身,她才留下几个铜板?这些年她吃下去的那些都不够!我的银子啊……”

说到银子她哭得更伤心,好似不是玉飘飘跑了,而是玉飘飘活生生从她身上挖走了一块肉,坏了她打了多年的如意算盘:“崔小公子,你来晚一步啊!”

她的声音太尖利,刺得崔铭旭脑中“嗡嗡”的响,玉飘飘走了,他来晚一步。一年之前他还是神采飞扬,崔家花园的柳条下抿着嘴儿跟他大嫂说,他要中状元,然后娶玉飘飘。他大嫂笑话他打得一手如意算盘,他就哈哈地笑,放言一年后自会见真章。

现在,他考场失意,佳人不见行踪,大登科小登科无一如愿,这算什么?仿佛听到木梁颤动的声响,泥沙落在肩头,崩裂的石块在身边迸溅粉碎,苦心构筑了半生的世界一夜间崩溃倒塌。崔铭旭半世顺遂,冷不丁脚下绊跤摔了个大跟头,康庄大道再也看不见阳光,他失魂落魄地捧着一方砚台,脚尖不知何时转向了那条曲折的小径。

齐嘉,比起出走的玉飘飘他更在意这时候齐嘉正在宫里做什么。

一夜睁眼到天亮,上朝时神思还有些恍惚,崔铭堂回过头剜了他好几眼,斥责他的萎靡。崔铭旭转过脸,看到齐嘉穿着簇绿的官袍站在一众低头弓腰的人群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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