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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阻且长(5)

作者: 廿一多二 阅读记录

段濛羽细细端详了一阵,果然,她想起了这张脸和曾经某个较为熟悉的面孔大有几分相似。仿佛是某个段府上的家丁。

“没时间解释了,现在跟我走。”那男子说道,“现在我引你们找到二小姐的马,然后你们就快逃命吧。”

“谢……谢谢你……可是我们走了……你怎么办?”段濛羽恐惑地追问。

“不要管我。我能做的也只是这些了……”那男子眼中闪过一抹隐忧,“别问了,总之,现在跟我走!”

他的语气、眼神那般坚定,让这两个单纯的女孩不由自主地相信他说的话。

出门的时候,段濛羽脑中闪过一丝疑惑,难道她们真的就要这么轻易地相信这个素未谋面的男子,跟着他出去?只是,她又转念一想,如果他是来引诱她们逃命的,他又能获得什么好处呢。

终于,两个女孩跟着他,迈出了门。

他引着这两个人,迈出了门。

跨出门的一瞬,她们不由自主地一凛。

生怕门口会有埋伏。

还好,她们长吁了一口气。

门外一片寂静,天光可见,此时,天蒙蒙亮,身边并没有其他贼人埋伏在侧。

她们紧紧地跟着前方的这个男子。

旁边不远的地方就是马厩,段濛羽终于看到了她心爱的马儿。

那男子十分麻利地解开了绳子牵出了马,交到了段濛羽的手上。

“二小姐,快走,你们快走。”

两人会意,立即上马。

“想走?哈哈!没那么容易!”

“嗖”的一声,暗器袭来。

颜道之一声惨叫,跌下马来。

段濛羽见状,迅速将马头一勒,翻身就要下马去救颜道之。颜道之已经探知她的目的,早已大喊起来:“你快走!快!别管我!”段濛羽怎么会听,她又怎会丢下颜道之一个人,如果她真的走了,颜道之必会死在周姨娘手上。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她挥起马鞭就抽向了那些一围而上的歹人。

此时情况紧急,即使加上那个放他们出来的男子,这三个人,又岂是这群人的对手。

段濛羽挥鞭而上,两个歹人顿时中招,刹那间脸上、臂上就留下了鲜红的血痕。那个缚起颜道之的人一步步拖着她倒退着,而围到段濛羽身边的人越来越多。

短短一瞬,局面变化得让人有些猝不及防。

颜道之仍在冲着她喊,叫她赶快离开,而她却迟迟不走,执意要救她。

那个放他们出来的男子,就在此时,忽然停止了对其他人的攻击,一回身,借着段濛羽的力量顺势夺鞭,照着马屁股狠狠挥去。

马儿受了惊吓,一溜烟飞奔而去。任段濛羽如何努力,都停不下它飞驰的步子。

颜道之看到段濛羽被迫离开,心下舒缓,她明白这种境地,如果定要保全两个人,一定会被抓回去的,与其那样还不如牺牲一个,换取另一个的自由。

她笑意略略浮现,又心下悲苦,深知这样一来,她不知此身是否得以保全,更不知何时才能见到……心中那个他。

忽然一声惨叫传来,惊得她定睛而望。

那个尚不知名字、放他们出来的男子,身中数刀。

颜道之惊叫起来,泪水夺眶而出。她疯狂地想要冲上去看看那个男子的情况,可早已被死死困住。

他就这样死了。

甚至连名字都还不知道。

当颜道之再次醒来时,不出所料。她已在被押回段府的路上了。

眼前被黑布蒙着,马上颠簸不止,她感觉自己的头昏昏沉沉的,痛得让人无法思索任何事。

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颜道之想。自己手无寸力,如果在路途中真的遇到什么,自己只会拖累段濛羽,两个人谁也无法感到边塞找到那些渴盼的人。现在,至少可以保证段濛羽暂时的安全了。

她她不过是拼命用这种想法来安慰自己。

在马上颠簸不止。本就身体孱弱,这一半日受了惊吓,又水米未进,道之已虚弱至极,她一路昏沉,头痛难忍,段霭云的狠毒、周姨娘的刻薄,那两张可怖的脸,却在眼前不时浮现。

她感到周身冰冷。

就这样,她不知不觉地睡去,梦中恶事连连。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仿佛感到自己被人放下了马,而后又被人拾起,扔到了某处。

身体落地的疼痛,让她不得不清醒了些。

她想好好喘一口气。长时间被横放在马背上,她感到自己周身的骨头就要散架了,一路之上她备受风寒,如今似乎被扔到了一处温暖的所在,身上一缓,而后便深感自己的身子已完全吃不消了。

“我不想看见她!把她扔下去!”

那是段霭云的声音。她打了个冷颤。那声音如此熟悉,又那般恐怖,让她不由自主想起过去许多事,令人害怕的往事。

“先把她扔进库房吧。看这个病歪歪的样子,也问不出什么了。今天我们也倦了。你们都退下吧。”

周姨娘这声音,让人听不出悲喜。

道之感到自己似乎被扔进了某个角落,她眼上的黑布一直没有被撤去,身上捆绑的绳索更是从未解开过。可她已无暇顾及周身之痛,她已对即将到来的明天胆战心惊。

不知道明日又将有怎样的拷问和酷刑。

她蜷缩在这个寒意侵人的角落里,任凭冬夜的黑暗将她彻底吞噬,不留下一丝喘息的机会。她感到身侧有阵阵寒风吹透衣衫,侵入骨髓。她缓缓地挪了挪身子。

无依无助的时候,她想起了曾经苦难的日子,想起了那个她心中可以依靠的人。若说依靠,自己真正身陷困境的时候,他一直都没能出现在她的身边,或说,寒卿是她精神上的依靠吧,她想,他那和煦如春的笑靥、温柔深情的呼唤,和他那些从未曾实现却令她身心俱暖的誓言与话语,支撑着她忍受了一切身子上的病痛与内心的创痛。她最怕那种无边无岸的绝望,正如那日失忆的她苏醒时的所见所感,也如此时未知明朝又将遭受什么的恐惧。她仿佛深陷无边水际,周围找不到一丝可以攀附的稻草,只能任凭海水汹涌将她周身淹没。

她的身子在冰冷的屋中渐渐僵硬,僵硬到根本感觉不到肢体的存在,她一时昏死过去,却又不知何时仿佛有了些神智,她仿佛听到江寒卿在唤她,可是远远的,她只能远远地望着他。她又仿佛看到江寒卿在一条宽阔的河流对岸冲着她大声呼喊,他向着她奔跑过来,准备涉水去牵她的手。她仿佛感到了脸庞的水痕,不知是自己的泪,还是江寒卿奔跑时溅起的水花。

又是一阵不辨天色的混沌。

她似乎在一瞬间看到了自己的人生,那所有的画面,似曾相识,却又许久未见。她看到一个黄发垂髫的孩童,看到了嬉戏的兄妹,看到了春阳和暖时柳帘拂面的温存,看到了西窗共读眉目如画的一对璧人……那些电光火石的一瞬,如一柄利剑刺开她尘封已久的记忆,她分不清楚那些画面究竟是梦境还是记忆,画中人依稀是曾经见过的自己,曾经朝夕相对的亲人,又似乎离自己十分遥远,只是在默默眺望。她有一种似是而非的迷茫,一种近在眼前却无从触及的利痛,她想要探身去做一番询问,可那些温馨的画面只停留了那样短暂的一瞬。

一时间,她又仿佛置身于一间暖意融融的屋子,周遭墨黑,只有一盏油灯安放在蒙尘的木桌上。她想伸手去够那盏灯,却怎么也抬不起胳膊。地上的炭盆不时迸溅出金黄的火星,宛如一簇簇除夕夜的绚烂烟花。她倏地看到了楼前嬉戏的人群,楼上与人共坐的女孩手指着烟花欢呼笑闹,那女孩脸上灿若春桃的笑容仿佛融化了人世间所有的悲伤与哀戚,穿透无边的世事将人间的百般愁苦一一消弭于无形,任是谁读到这样的欢愉,都无法不忘却曾经与现时经历的苦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