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道阻且长(22)

作者: 廿一多二 阅读记录

她更换了贺夫人身边的丫鬟,即使是那些已经无罪释放的丫头们也被要求到厨房、库房做个粗使丫头,她顺理成章地安排眼线,府中的局势顿时密布阴云。

是夜,段濛羽乔装改扮,领着颜道之,潜出了段府。

“我们得去找爹爹。”临行前段濛羽趁一旁无人,悄悄地伏在母亲耳边,泪如雨下,“只是娘,我……我放心不下你……”

贺夫人的脸上依然没有表情的变化,她病势沉重,完全听不到周遭人的言语。

自家丁被杀一事发生,钱财丢失、丫鬟被换,身边布满了周姨娘的眼线,连跟她自幼一同成长的贴身侍婢若竹都……尽管她并没有十足的把握,但那种种反常的举动已尽被她收入眼底。她不愿再想下去,她知道周姨娘早已生了僭越之心,如果自己仍留在府中,恐怕不知何时就会莫名其妙地弄丢性命,连自己都保护不了,母亲怎么办?颜道之怎么办?她与江寒卿便更无法……

“二小姐,走吧!这是老奴为您备的一些盘缠,您省着些用,足够支撑到见到老爷了。夫人我会照顾好的!”陈管家老泪纵横,提着包裹的手不住颤抖,“这个家,我来撑着!拚了我这条老命,也会护得夫人周全,决不会让坏人得了逞!”

泪水汩汩,他徐徐跪下,段濛羽慌忙伏下身子去搀他。

“陈爷爷,您可要当心啊,一饮一食都要留意,我一定早日找到父亲请他做个决断!”段濛羽殷殷嘱咐,目光盈然,纵有千万个放不下,又待如何呢。

“陈管家,”颜道之忽然跪在了老管家面前,老人赶忙要去搀她,“这些天老管家对我的照顾,曼殊没齿难忘,来日定当涌泉相报。”

她一字一顿,说得那样认真。老陈管家与段濛羽连忙搀着她起来,老陈不住地说着“我懂得我懂得。唉……”泪洇衣衫。

“老陈跟了我许多年,实在尽心,难得啊。”段庭庄感慨。

段濛羽自然希望爹爹能早日回家,护得母亲周全,也打下周姨娘的嚣张气焰,只是父亲并无回家之意,一则没有朝廷调遣,他无法私自回家,二来他有他自己的考量,许多家族往事,段濛羽并不知晓,而段庭庄觉得,也不必让她知道。

段濛羽依旧满怀委屈,她撒娇似的告诉爹爹,她的贴身侍女、从小陪在她身边的若竹,也死了……

段庭庄不解,难道一个婢女,周姨娘她们也不放过?

“因为那封假信的事。”段濛羽噘着嘴,踢着脚下的浮雪,“她们逼着若竹帮她们造假信,若竹不得不从,却又觉得对不起我,服毒自尽了……”

“什么时候的事?”段庭庄问道。

“就是前几天,若竹赶到宣城来了。”段濛羽道。

……

“请二小姐安,”一名兵丁走近正在闲话的段濛羽与颜道之,“二小姐的侍婢若竹求见。”

“若竹?”段濛羽吃了一惊,“她怎么到这儿来了?”

段濛羽与颜道之对视一眼,不错,她们同时想起了这个“背叛主子”的丫鬟。

“你叫她进来吧。哦不,叫她到堂上候着,我即刻便去。”

兵丁应承着下去了。

“濛羽,若竹从府中来,她应该知道府中现在的情况。”颜道之说道。

“嗯……但愿她不会再跟我耍花招。”段濛羽若有所思。

“可是你确定这就是她做的?”颜道之把玩着手中的枯枝,劝段濛羽再稳重一些、多考量一些。

“……咱们先去看看吧,问问她的来意如何。”

段濛羽牵着颜道之的手,穿越长廊而去。

段庭庄一门心思都在两军对垒上,这些小事他实在无暇顾及,因而段濛羽也未曾通报她父亲。传令兵们也知道此时军中形势,若元帅辛劳,这些事都有段濛羽一人主管。她此时俨然一派当家人的模样。

段濛羽与颜道之走进屋中,只见若竹立于堂上角落,垂着头不敢四处多加张望,她弱小的身子着了厚厚的冬衣,那臃肿的棉袄与她的身材丝毫不符,发髻上并无装饰,一身素装,却别有一番惹人怜惜的气质。

段濛羽心下很是不满,她暗哼一声,心想这丫头想是在府中找到了新主人,出落得越发会讨人喜欢了。

段濛羽走过她身边,一声也没有吭。

颜道之只是一直默默跟在她身边。这种“家事”,她是不好多言、也不便过问的。

二人坐定。段濛羽开口唤她:“若竹,你不在府中好好伺候主子,来这儿做什么呢?”

她的语气和表情,让若竹猜不透。

许久了,若竹早已感觉到,二小姐知道了她吃里扒外的行为,所以她并不打算隐瞒什么。

她那样安安稳稳地跪下,深深磕了一头。

“二小姐,若竹自小在您身边伺候,自知对您不起。也明白您一定早就知道了我做了什么对不起您的事。”

若竹倒是坦然,段濛羽有些吃惊,后也觉得这确实是若竹的品行所应该做出来的。她与颜道之对视一眼,并未开口。

“若竹今日便向二小姐坦白,还望二小姐饶恕奴婢。”

若竹又深施一礼,此时泪水已覆满面容,她继续说道:“若竹家中有一表兄,自小感情深厚,如今更是、更是……有一回在后院的花园子里,他与我幽会,有些不稳重……”她说到这些,面颊绯红,而段濛羽也知道她的意思,所以并不追问,她便绕过这些,继续说重点事情,“结果不小心被周姨娘和如梅撞见了。她便以这件事为要挟,先是让我学学识字,后见我学得不错,便让我时常为她们通报二小姐您的行踪,尤其是小姐你和曼殊姑娘在一起时都说些什么……曼殊姑娘写信的时候,我在一旁偷偷记下了一些,随后去告诉了她们。”

“你并不识字的,这么短的时间,你都识文断字了,看来你天生就是读书的料啊。”

段濛羽似乎话中带着讽刺,若竹一阵脸红,说道:“二小姐谬赞了。奴婢起初并不识字,在二小姐身边伺候久了,也略略认识一些,只是从来不说,自觉怕二小姐笑话。”

“好吧,就算你说的都是真话,说吧,今天你为什么来向我坦白呢。”

段濛羽一派小姐的威严架势,逼临若竹,她本就心虚,此时更是不敢抬头更不敢说错一句。

“二小姐有所不知……若竹今日所言皆是真话,周姨娘心狠手辣,她非但没有替我保存秘密,还让如梅公之于众,让我在府中抬不起头,我母亲气我和兄长不争气,棍棒打走了哥哥,永不许他见我。若竹早已知道背叛主子有多可恨,所以今日向二小姐请罪……也向二小姐辞行。”

“辞行?”段濛羽一脸疑惑。

“正是。”若竹郑重地磕了三个头,“若竹敢指天誓日,告诉二小姐,夫人在府中并无半点危险,老陈管家保护得力,前一阵子老爷也派人回府叮嘱过,也探望过夫人的病情。目前夫人安好,请二小姐放心。周姨娘虽然奸狠,却不能不听从老爷的话,因此也掀不起什么风浪,大小姐独自一人难当大事……若竹自知没脸再见二小姐,也对不起颜道之姑娘,已经服了药……因此、因此来向……二小姐请罪、也向……向二小姐辞行……”

若竹的血顺着嘴角汩汩而出,想来她是掐准了时间,选用了毒性发作较慢的药,也存了必死的心念。她早已瘫倒,而段濛羽早已冲到她身前,死死地抱住了她。

任凭段濛羽和颜道之如何焦急,追问她服了什么药,还拼命叫外面的守卫请大夫来,若竹的命,却是再也回不来的了。

“二小姐……别问了……若竹是没救的了……若竹对不起二小姐……”

段濛羽伤心泪下,如决堤之水,这丫头自小服侍在身边,多年的感情更是难以断绝,她分明感觉到,一个活生生的女孩,在花样年华时凋零在手中,如亲眼看着一朵蔷薇花势渐弱,芳瓣陨落。她哭得实在伤心,以至于生生吓坏了外面的守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