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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阻且长(10)

作者: 廿一多二 阅读记录

不出颜瞻所料,一日之后,他们真的抵达了宣州城外。

颜道之心下五味杂陈,当初日思夜想的心上人,历尽周折难得一见的心上人,如今就在眼前的一座边城之中,近乡情更怯,她甚至有些羞涩了,一路走得甚是缓慢,马儿似乎懂得她的心意,并不放蹄快行,而是一步一步走得那样安稳,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她脸上并未浮现出多少急迫与羞怯的神情,看似再正常不过,只是她总爱略略低头,看着马儿的鬃毛似乎陷入沉思。

红衫却是高兴不已,她鞭指前方的城墙,快乐地叫起来:“就要到了!太好了可以好好歇一歇了。”她还勒了缰绳,与颜道之并排前行。颜道之只是羞涩地笑,她将头埋得更低。

“还说呢。你看你的脸,通红通红的。”红衫有意打趣她,还轻轻推了推她。

“我?我哪有?”颜道之抬起头,羞怯地看着她。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而不外乎是这些女儿家调侃的话,颜瞻并不睬,只是在心底反复思考着一直解不开的问题。如今离宣州越来越近,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压迫感,但,毕竟已经走到这儿了,再也没有打退堂鼓的余地,或许,还能在此寻得些许线索。

若是此番边塞之行毫无收获,他决意南下寻访母家旧人。

他们三人就这样一路前行,转眼间已是城下。

进城的时候,颇费了一番周折。

那守城的兵士,自然不会轻易开门。

于是他们报上了江寒卿的名字。

如今军情紧迫,守城人不敢仅仅凭着来着知晓元帅帐下策士的名字就打开城门,若来着真是间谍,谁也逃不掉那一刀之苦。

越是硬要进城,守城军越是不肯开城,双方便僵持起来,红衫首先耐不住了,冲着守卫喊道:“我们当真不是什么坏人,你再不开城,本姑娘可不客气了。”说着便以剑相指。

这一下,情形变得紧迫起来,颜瞻赶忙死死摁下她的胳膊,斥责道:“你怎么这样草率不懂事?!这样一来岂不是让守城人更不敢开门放行了?!弄不好还会累得大家丢了性命!”

果不出颜瞻所料,两旁持枪而立的军士立即心生戒备,持箭开弓。

“慢着!都给我放下!”

一声娇呼,全体守城军士都放下了弓箭。

“听我号令,开城门。”

“可是、可是小姐,没有元帅的命令我们不能开门啊。”守门人胆怯地说道。

“我正是奉了父亲之令。”这女子说道,她手中拿出一面金色令牌,展示给守门人看。

“是、是。有令牌就好。小的这就开门。”

不错,那人正是段濛羽。

她一身以金丝锁边、红梅缀饰的小巧盔甲,未有丝毫的沉坠笨重之感。翠纹织锦羽缎斗篷轻轻巧巧地系在肩上,随着她的奔走起起落落。许久不见,她愈发娥眉淡扫,杏眼含春,肤色细腻如玉,此时白雪飘零,随风纷扬,她的睫间发隙尽是点点雪色,樱唇不点而赤,在白雪相称之下更显娇艳若滴。人说塞外风沙如刀,却不曾见她的脸上有过风沙洗礼的痕迹。

城门渐开,颜瞻三人,策马并辔而行。此时初初雪霁,山川回望,好一派北国风光,连绵苍山背负滚滚雪涛,寒烈北风卷起层层白沙,守城军将持刀静立,红旗猎猎响动,更衬得四下阒寂。

濛羽早有安排,他三人随守城军士前往府衙正厅,段濛羽则便一路疾步赶回□□卸去铠甲更换常服。她要好好与许久不见的姐姐叙话一番。

她再出来时,颜瞻三人已对饮片时,段濛羽早已嘱托军士取出了父亲随军携带的上等奇兰款待他们。她一袭水蓝色的轻质长裙逶地,宝蓝绒绸腰带将盈盈细腰轻盈系住,腰间系一柄长剑,仙云髻松松一挽,一只点翠蝶簪斜插,与通体之蓝两厢适宜。仪态大方,容色倾城,举手投足间飘逸非常,眉眼含笑亦含威,果然是名门之后,将门虎女。

颜瞻与红衫见她归来,立身行礼,段濛羽自是爽快地回应着,让他们好好坐下。她一心都在颜道之身上,因而只与颜瞻与红衫寒暄数语,拉起颜道之的手说个不断。

她上上下下地看了一番,长舒了一口气:“来,让我好好地看看你。曼殊姐姐,看到你还平安,我真是太高兴了。”

曼殊,若不是濛羽提起,她甚至忘却了,那是江寒卿为失忆的颜道之所起的名字。看颜瞻和红衫满面疑惑,道之不愿多言,只是略略解释了几句。

濛羽与道之并坐,自然问起她被那些歹人抓走之后的事情,提及那些难以启齿的过往,颜道之面色渐红,难以宣之于口,微微垂头,只是将如何被歹人所困,又如何被兄长所救,略诉于濛羽。并为她引见颜瞻与红衫。

初初见到颜瞻的时候,她的眼前仿若闪过一道灼目的光芒,心底豁然一亮,光风霁月的一瞬,近乎忘却今夕何夕。

此时晨光正好,段濛羽抬眼看去,莹莹雪光映亮了整间厅堂,亦散在颜瞻的眉间、发梢,雪色衣角垂立,愈发英姿挺拔。他本就是英挺的男子,加之眉宇间漾着淡淡的哀愁,更添几分韵味。濛羽便不知不觉看得呆了。

此番从家中出逃,本仗着心中一股天然的傲气与不甘,又在半途中偶遇波折,她心底更是带着几分“佛挡杀佛、神挡杀神”的决绝,偶然回望自身,心中苦笑,估摸着此身满是仇恨,大约再不会流连于儿女□□了。不想此间竟偶遇这样的男子,且那身姿、形容、衣着,冥冥中与她心目中最理想的男儿一一暗合,心下顿时绵软了下来,儿女情态不经意间随眼波流转荡漾。她心下害羞,掩面一笑,转过目光。

而红衫将一切尽收眼底,不快之色渐浮脸上。

濛羽转过话头:“曼殊姐姐,我先安顿你们住下,好好歇歇,然后咱们再好好聊天,你说好不好。”

道之三人都被安排在了最上等的客房中,每人一间,甚是宽敞。红衫深觉搅扰,推脱不已:“我们冒昧来此已是叨扰,如今战事紧急,再这样一人占用一间更不对了。濛羽小姐您还是给我们安排两间吧,我和道之妹妹住在一起就好了。”

颜道之亦是这样说,只是濛羽执意不肯。三人各自住下。

不多时,濛羽便坐不住了,溜到了颜道之屋中。而颜道之此时,亦是坐卧不安。

两个人的心思,又想到一起去了。

颜道之此时精神甚好,也不曾感到旅途辛劳,和段濛羽一起离开房间,到雪中漫步,聊那个一直心心念念的人。

“曼殊姐姐,我就知道你坐不住了。果然……”段濛羽巧笑倩兮,顽皮之意渐生。

而颜道之也不再顾忌许多,虽然低着头,却难掩喜色与急切:“濛羽,他、他……他在哪儿?他还好么?”

她问出口的时候,抬起头渴盼地望着濛羽双眼。

“姐姐你别急。听我说。”段濛羽说道,“你的心上人,他很好,得到了父亲的赏识,现在已是帐前策士,许多大小军情,父亲都会与他协商的。”

“真的?!”颜道之似乎不敢相信这样的喜事,她眼角眉梢都是喜悦,仿佛久已干旱的荒原忽逢淋漓之雨,他的梦想也是她的希望,听到了这样的消息她自然满心欢畅,她想起了他临走前与她的那个约定,想起他许给她的一切。此时的颜道之已经不再像当年那般漂泊无疑,至少,她有了一个哥哥。只是爱人的给予,是哥哥所无法替代的孤品。

颜道之眼神一转,那神色中汹涌而至的浓浓爱意盈满她全部身心,此时他的人、他的心,已是她全部的期盼。

“不过……”濛羽面色渐暗,“姐姐,这次我赶回来,也只见到他一次……”

颜道之一惊,两丸黑水晶怔怔地看着段濛羽。

“姐姐你别急,是这样。”段濛羽赶忙安抚她,“我赶到时,他正被父亲委以重任,在前线驻守,以备战事。所以此时你还见不到他。不过前方的仗并未打起来,据探子来报,西戎的军队似乎感染病症,若真如此,不多时便会撤退,所以也许过不了多久,他就能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