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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曲(29)

言罢,她准备离开。

守在门口的黑衣护卫恼她不识抬举,拳头攥起,眸光冷沉,似乎等着主子一声令下,便要出手拿下她。

不是覆霜人,曲悦心里明白了,覆霜国民没胆子在王都动手。

元化一没有拦:“姑娘走好。”

黑衣护卫的手旋即松开。

曲悦转身时,无意瞥见元化一慢悠悠地,将喝净的水晶杯倒扣在桌面上,不由一怔。

她爹也有这个习惯。

怎么回事?

此人总是令她想起爹?

不应该呀,爹除了她和哥哥们这几只崽子,没有旁的血脉亲人了。

她禁不住嘀咕起三哥曲元,百多年前出门历练至今未归,她没见过,他也不知自己有个小妹。

没这么巧的吧?

而且曲元是曲家唯一一个剑修。

少年时在一处上古剑门遗迹中传承到一柄古剑,自此沉迷剑道,时常在外流浪。

百多年前大清还没亡,拍照摄影不流行,没有曲元的照片。曲悦只在小时候见过大哥画的一副丹青,有曲元的容貌,但早就记不清楚了。

哥哥们也都不怎么提起他,只说他是个剑痴。

可眼前此人不是剑修,身上连一丁点剑意也没有。

保险起见,曲悦决定试探一下。

她停住转身的脚步,反而向前一步:“能否向公子讨杯水喝?”

元化一从茶盘里再取一只水晶杯,提壶斟茶,向前一推,优雅至极:“请。”

曲悦取过杯子,仰头慢慢饮。

衣袖滑落,露出半截粉白的藕臂,手腕上的一线牵明晃晃,若是她三哥,定认识。

元化一注意到了,但眼眸里毫无波澜。

不是三哥。

曲悦放下水晶杯:“多谢,告辞。”

目送她走出房门,元化一眉头微皱。

等她走远后,护卫询问:“主人,怎么了?”

元化一没有说话,再给自己斟一杯茶,这小女乐是在试探他,莫非认出他是天风国师了?

可她是如何试探的?

他平时都是以假的外貌示人,出门时才恢复真容,他这张脸,没几个人见过才对。

元化一摸不准她的路数,只给她贴了个“不容小觑”的标签。

护卫小心翼翼,生怕触怒眼前这位天风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喜怒无常的国师大人:“主人?”

“有趣,在我准备下狠手吃掉覆霜之前,覆霜竟出了这样有趣的事情。以近合道期前辈的女儿,是那伪君子请来的么?”

元化一轻笑,护甲弹了下水杯,“叮”一声轻响,“君执,你想玩儿,那我陪你玩儿。”

——

曲悦离开客栈,因此人想起父亲,勾起了她的思念之情。

幻波不知缘故,却能感觉到她情绪突然低落,抬头瞧瞧天色,暗红的太阳快要落下地平线,夜幕将至。

它道:“小月亮,我累了,我们回去吧?”

曲悦打起精神,奇怪道:“不找鞋子了?前辈不是说没新鞋子就要回盤龙海?”

还有“小月亮”是几个意思?

幻波趴在花瓶耳坠边沿,双手托腮:“明日再找吧,你今儿和韦三绝比赛,也累了一天。”

曲悦呼出口气:“真是多谢前辈体谅了。”

幻波又道:“可回去你要接着给我讲故事。”

曲悦蹙眉:“前辈,咱们说好了每隔七天讲一次。”

幻波拔高声音:“你太坏了,你若一次讲完一个故事,我可以回味七日。但你讲的和尚取经有九九八十一难,我总会想着下一难是什么,和尚能不能取到经,想的睡不着。”

曲悦:……她只想到了长度,够讲几个月,却忽略了幻波追更的痛苦。

完蛋,她本以为自己机智,这是要从周更改成日更了?

“好吧。”曲悦最终还是答应了它,“若我得空闲就讲。”

看在它体谅她心情不佳,不再继续找鞋子的份上。

幻波拍拍手,喜笑颜开:“小月亮真好,我突然想唱歌。”

“别!”曲悦断然拒绝,今晨听它在林间放声高歌,真不如听云剑萍在隔壁骂街。

“那我吟诗。”

曲悦:……“行吧。”

幻波张口就来,说吟就吟。

我是正午的骄阳

我有光

我的光芒照在你身上

你心慌

你心慌

听着这令人窒息的诗句,曲悦木着脸,抄着手往学院方向走。

从前只知诗词有豪放派、婉约派、花间派,自从认识幻波,才知原来还有自恋派。

……

回到学院里,夜幕已经降临。

曲悦直接乘着仙鹤落在屋后的树林里,在小溪边摘了耳坠,看着耳坠变成大花瓶。

耗费半个时辰给幻波讲完故事,她回到屋前来,和妲媞约的是子时,还能再休息会儿。

却见偏院外,夏孤仞和逐东流像两尊门神站着。

曲悦朝他们走过去:“你们在等我?”

夏孤仞抱着他的晨曦,横眉:“先生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曲悦完全不懂他的意思,见他冷着脸不说话,只能茫然看向逐东流。

逐东流拱手:“我请了夏师兄去我房中坐会儿,或者挑一间合心意的空房先住下,他不肯。不得到先生准允,不愿跨过这道门。”

曲悦恍然,不愧是韦三绝的徒弟,果然讲规矩。

“走。”她带头进入偏院。

夏孤仞这才跟着进去。

曲悦指向空着的十来间房:“你随便挑选。”

夏孤仞伸臂,以晨曦剑挡住她:“先生的地方,哪有我自己挑的道理?”

曲悦无语了:“难道你没有自理能力?”

夏孤仞怔住。

曲悦扔下他离开,逐东流又追上来:“先生。”

“怎么了?”

“我想请先生为此剑取个名字。”逐东流今日在剑阁得了一柄新剑。剑阁的剑都是名剑,通常只有亲传弟子才有资格获取。

他原本是没有资格的,但因为今日曲悦获准成为九国试炼的导师,他作为参赛者,自然不能给覆霜丢人。

曲悦看得出来他很喜欢这柄剑:“剑阁的剑既是名剑,该有名字吧?”

逐东流点头:“原本叫见微。”

曲悦沉吟:“见微知著,名字很好,为何要改?”

逐东流稍稍沉默,拔剑出鞘:“见微有些瑕疵,已在剑阁蒙尘九百年,我今日将它取出,愿我之于它,似先生之于我,故而想请先生赐名,赐予它新生。”

曲悦看向这柄三尺青锋,在剑尖处竟有半片指甲盖大的豁口,难怪被搁置了九百年。

剑修得一名剑,通常伴随一生。剑阁内皆是名剑,又有谁会选择这柄有豁口的剑。

逐东流并非看中了它的锋利,而是惜它与自己同病相怜。

“那便不要改它的名字了,无论我之于你,还是你之于见微,都不是赐予新生,是命中注定。”曲悦伸手摸了摸锋刃,微笑道,“若改名字,等同改变初心,见微不再是见微,逐东流,也不再是逐东流。”

曲悦这番话,说的逐东流眼底雾气弥漫,一时无法理解。

曲悦按了一下他的肩膀,笑了笑,回去自己的主院中。

进房前神识往江善唯房间一扫,门禁以落,睡下了,也不知有没有杀掉那只仙鹤。

她回到房间里,开启门禁,踢飞鞋子直接趴在了床上。

精疲力尽。

她将脸埋在棉被里面歇了会儿,坐起身调整真气,强行催动一线牵。

曲宋一直在等着她似的,秒接。

“怎么样?”曲宋问。

“我可以留在学院里了。”曲悦没力气废话,“等子时去隔壁,为君执疗伤。”

“我不是让你不要再接近他?”曲宋微愠,“此事蹊跷,这颗蛋并不像我们认知中的世界。”

“是他找的我。”虽是妲媞提出来的,但曲悦认为肯定经过了君执同意,“放心,我有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