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鳞记(40)
“哇......”
一声啼哭叫亮了整个青丘的安宁,赫云一直在碧池边上等待我们,他迎着一张宽大的棉毯包裹住了湿漉漉的我们娘俩。
若有先知,我想我一定会好好珍惜怀璧落在我肚子里的那一段时间,那是一段奇妙的旅程,直到孩子呱呱坠地都是神奇而感动的。
若有先知,我想我一定不会多看怀璧一眼,不见便不会生出太多的念,便也没有我四百年里的郁郁寡欢,我低估了他在我心中的分量,更低估了一声母亲的分量。
若有先知,我一定会迟一刻从碧池里出来,亲自为他洗洗干净,看他笑一声再出来。
若有先知......
共工上神出现在上空时我心下的不舍浓重得像是摧城欲破的黑云,赫云拥在我肩膀的手沉重得犹如千斤重,我们终究是不忍心了,狐帝无奈从我手里抢过怀璧亲自送往共工上神。
离了手的孩子瞬间周身散发出了耀眼的灵光。
“孩子自出生便已经带了仙骨,三百年后天地四海八荒将亲迎青丘。”
三百年里我听到了好多关于怀璧的故事。
五十岁的怀璧入了人界做了十年的驭妖师,被人间的百姓称为天师。
一百岁的怀璧独身闯入了玉矶山打败了万年饕餮妖兽,为自己拿下了平生第一件兵器,月火刀。
一百二十岁的怀璧已经有了一日万里的本事。
一百六十岁的怀璧窥破了天数,对天书里的劫数应运而算,掐指便有得法。
二百一十岁时的怀璧斩杀了闯山的谶魔,夺下了其坐骑,千古神兽,己巳。
二百五十八岁的怀璧与师父共工上神以一千年的修为作赌,下了一百年的苦棋险胜师父,夺了上神一千年的修为。
三百岁,三百岁......
三百岁,该做回我的孩儿了。
赫云还是习惯立在境头等我回来,茯苓境里的屋舍多了很多,如今正是三月清明好雨时节,满眼的黄花片片接天而去,几百年的休养生息,青丘的版图在赫云的统治下拓展了不少,怀璧出生,狐帝依着狐族的礼节单位于他似乎是一个不错的决定。
“沧海如今如何?”
我伸手放进他的手心里,微笑着,“花霖一直没让我失望过。”
花霖与东铭的婚期提上日程,我便近日跑了几趟沧海,鲛人族毕竟也是一个不容小觑的部落,日常里的琐事也不在话下。
“夫君......”
我唤了一声赫云,欲言又止。
他牵着我的手稍稍紧了一紧,亦明白我的心意,松开我的手放进另一只掌心,揽上我的肩膀,步步缓缓。
“也不知这三百年过得,我会不会老了很多?”
“我看看,”赫云捧着我的脸上下打量,“还是艳冠八荒的美貌,连一根细纹都没有。”
“你尽是哄我了。”
我们皆笑不出来,思想这时辰过得快些。
金黄的花田里,儿童疾走追黄碟,飞入菜花无处寻,即使这般好光景,却仍旧不愿瞧上一眼。
身后传来细细簌簌的脚步声。
“敢问这位农伯,这里可是青丘的茯苓境?”
“是啊!”
赫云闻声回头,那孩子生得清净美丽,眉眼间充满了天地日月一般的耀眼,嘴角的笑像极了一弯弯月般的皎洁。
“我的母亲是八荒第一美人,沧海的青鳞女帝,青丘的狐后,我父亲是青丘狐帝。你说我是谁?”
那狐民扛着锄把愣了愣神望向我们。
母亲是八荒第一美人,青麟女帝,狐后。
父亲是狐帝。
“你从何而来呀?”
不周山。
“师承何处?”
共工上神。
“叫何名字?”
怀璧。
一夜凉,往昔历历在目。
二月如旧,青丘花未。
三更鼓声声催。
四两“独活”还需“当归”。
是我的孩子。
三日之后不周山传来了讯息,共工上神又一次设局沉睡了,这一回,不知又是多少年了。
第30章 花霖篇
三十 花霖
回归天道,花霖自忘川回,长留仙尊亲迎之。
换了一身仙骨,一切在花霖看来并未有变化,仙籍入了天仙宫,因之前与长留仙尊的缘分也就入了仙尊的门下,一时间在天界也算是有了身份和地位。
沧海并没有因为女帝不在而紊乱不起,龟奴又苍老了不少,天道的修为讲究上善若水,爱,便要大爱,爱万物,万物生。
花霖这一遭才明白了很多,从前追求的太过狭隘了,仅是图自己一人的喜怒哀乐的畅快,却忽略了身边常伴的欢乐,如今归来,心中更多珍惜。
师父求药外出尚未归来,想起好在在凡世有过一次见面,心里便也有了一瞬安心,龟奴算是一手养育的花霖,那时她还是条海蛇。
沧洱殿里人人井然有序地穿梭,龟奴见花霖回来喜极而泣,一直护着这一副小身骨仔细打量,甚是宽慰,吃了苦中苦,终于换了一身仙骨,值得的。
幽城的铺子被统一控管起来一切都要省心很多,花霖归来一股脑儿跟着龟奴游走了鲛人族整个部落,里里外外一切都是安定祥和更甚了。
“你不打算见见他?”
龟奴佝偻着腰身,这是东铭不知是几次过来了。
花霖放下手里的书简,未有异样颜色,“等我手里事情完了,会去见的。”
“他没走!”
“那就等着,咱们该干什么就干什么,不影响。”
龟奴出去了,偌大的沧洱殿里只剩下花霖一个,独自坐在上端。
花霖陷入了窘境,一时间解不开,这一身仙骨是从忘川里褪换而来,而她是为了东铭而跳的忘川,一遭凡尘入世,练了修为也清了心境,凡为仙者神者,其身负各自不同的职责,仙籍赋予的每一个本事都是为了福泽苍生,花霖走过众生芸芸而来变更对这一份职责感同身受,过往的渐渐变得寡淡了许多。
说不出是何种缘由,在尘世里东铭与她之间的甜蜜种种依旧能历历在目地清晰,只是此刻她更意识到一身仙骨的重责。
“花霖,海墙上的海胆发出群攻了。”
海胆群攻?
有侵入者。
花霖移形换影率先赶到海墙边界,黑压压的海胆已经包裹成了一团巨大的黑球,显然是入侵者被吞噬了,见黑球一动不动,花霖随即施法将所有的海胆归位,侵入者露出真容,东铭浑身臃肿地躺在地上,除了脸,身体都被海胆蛰伤变形了,看着象一只灌满了水的海球。
“你倒是胆子大,没吃够这里的苦头?”
真是又好气又好笑,花霖喊了两个虾兵过来架走了臃肿的水神上君。
从龟奴那里要来了消肿药,东铭听话得任由花霖对他一番拾戳,这情景就像是他们尚在人界的时候一样相濡以沫。
“你回来后为什么不见我?”
“事情太多,太忙了。”
“借口。”
东铭一把捉住花霖忙碌的双手紧紧揣进怀里,一时间她也不得动弹,两人就这么僵持着。
“你是不是又不想要我了?”
她是第一次见东铭这般像孩子的委屈模样,从前只觉得总是一本正经多了,突然间的娇嗔还真是的有些不敢适应,花霖闪躲逃避开这个问题,也许在自己心里这一切还没一个令她也满意的答案,毕竟如今的花霖不是妖了。
“你不喜欢我了?”
东铭死死盯着花霖的眼睛,身上不时传来一阵阵因为消肿而蔓延开的刺痛。
“不是。”
花霖避开东铭的追击,转身打算退出去,“你好好休息一下,消了肿就回去吧。”
“你不爱我了?”
东铭甩手一阵劲风关上了宫殿的大门,花霖惊愕地转身他已经逼了过来,死死地将花霖圈在臂弯里的一方窄地,抵上门后。
花霖很为难,此刻面对着东铭的逼迫,她爱他,喜欢他,这是从来都毋庸置疑的,可是如今她负有一身仙骨位列仙班,那便有心怀苍生的义务,只是她分不清这是什么样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