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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花天影(83)+番外

作者: 松月凉墨 阅读记录

九十八,九十九,一百…

他蒙上了她的眼,只留下一句出房左拐,过了庭院向前一百步。

景翾一路牵着她,为她执伞的手被冰冷的空气冻得发红。

身后一只手扯下了那条白绫,模糊的视线渐渐清晰,沁入肺腑的梅香逐渐浓郁,映入眼前的是一片烈焰般的火红。

冬至冷锋,漫天霜雪零落,在枝头红果上绽开冰花,凝住些许红梅。

红梅数枝。他将一缕红绸交到她手中,握着她的手,轻扯红绸。

花瓣零零星星地从头上那颗花球中落下,成了漫天的红梅雨。点点红色落在发间,身上,后院一小片梅树林里,他挽着她的腰肢,一对璧人狭小的空间里,梅香馥郁弥漫。

红梅树下,是一只雪砌的白狐,被零零星星地落梅覆上,多了几分柔软俏皮。

是她曾说过想要的雪狐。

“喜欢吗?”

唯有梅花吹不尽,依然新白抱新红。寒香如故,心底那份灼灼燃烧的情,如梅香般比从前更加馥郁。暮雪满城,她微笑着走得更近,将他冰冷的手放在了温暖的心房。

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将琴代语,聊写衷肠。

诗度流年,酒染沉香;

年华安然,十里同风。

邂逅相遇,与子偕臧;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墨忆 · 四十六 『凉夜』

和玥十五年,开春一场料峭风寒,吹倒了权倾天下的君王,从此一病不起,病气笼罩着胤和殿的寝宫,伴随着浓烈的药草气息。

柏璃随着景翾匆匆进宫,看到的竟是在榻上侧倚的佝偻老人。她不知,曾几何时叱咤朝堂揽天下权的江山帝王,已经是这样一个两鬓斑白的垂朽老人,被病痛打磨的像是湍急漩涡中攥着最后一丝稻草的可怜人。

秋暮云几乎是日日浸在胤和殿寝宫,一面操持着东西两宫一面劳碌着在胤和殿伺候,将一个曾经风韵犹存的贵妃磨得面露倦怠,眼角也多了些许皱纹。

景琝支着手坐起身,从床榻内侧的密匣中取出一道封好的密旨,明黄色绣着龙纹的锦缎上封了一张红纸,用九叠篆方方正正地写着密旨二字。

“鹓生有得,江山荣安,立储元良,以安天下。兹有皇子翾,过颖天资,至孝至纯,堪托重负,得称朕意,可立为皇太子,继朕帝位,布告众臣闻之。”

景翾的手倏地蜷紧,欲出口辩驳几句,云贵妃朝他摇了摇头,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地咽了回去。柏璃愣了半晌,在他身后攥着他的衣袍,拉着他跪下接过旨意。

景琞的脸僵了僵,很快便换作了一个欣然的笑颜。他听得身后似是有脚步声,回头望了一眼寝宫门,却只有门内两名宫婢和门外两名宫人,没有任何身影,悻悻地转过头,景翾早已经接过旨意扶了柏璃起身。

胤和殿外的宫道上,一双绛紫色粉莲流苏云台绣鞋疾步走着,步履间显得有些慌乱。

“竟然是他?”冷菡嘴里喃喃道,愈加快的步伐将她心底的不安展露得淋漓尽致,“怎么会是他?”

“娘娘,您说什么?”羽莲扶着她的手肘,几乎快要跟不上她的步伐。

她原以为就算要立国本,立贤立长也轮不到这年数最小的三皇子,即便自己的儿子没有机会,左不过就是大皇子珞郡王景琞被立为太子。虽然这几年景琝一直重用这个幺子,但论贤德功名当属珞郡王景燚更加堪当大任,论军功政绩也是她的亲子景燚更胜一筹才是,因此这些年她在前朝安插收买的官员总是以景琞为参议对象,却没想到渔翁得利的竟是刚满二十五岁的三皇子。

不能就这么算了,她想。

照着眼下情势,当朝的君王已经立下了国本,便是知道自己已然油尽灯枯了。若等到皇帝薨了,太子自然就是无法撼动地位的新帝,再想动手将人从太子的位子上拉下来,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夜里的宫道静的让人心发慌,几盏幽幽的宫灯在宫墙上投照出它斑驳的黑影,映着明黄色的光。冷菡没有带任何随性宫女,穿着一身黑牡丹色的宫妃服制,披上一件黑丝绸斗篷,帽檐压得极低,几乎看不出是白日里地位颇高的一介宫妃。她连手提宫灯都不曾掌,双手交握紧攥一包黄纸裹着的药粉,避开宫人来往的小径,在伸手看不清五指的月夜里穿梭。她特意换下了平日里穿的云台绣鞋,着了一双朴素的平地绣鞋,走路没有一丁点儿声音。

夜晚的春寒更重了,空无一人的夹道小径,身后呼啸过穿堂风,脚下是张牙舞爪的斑驳树影,灯光幽暗地照着前路,惹得人心发慌。

景琝病了以后,为了保证夜里足够静谧,胤和殿从里到外撤掉了大半宫女侍卫,调到了胤和殿宫门守夜,后殿里就只剩下几个打扫宫殿和服侍伺候的宫女,三两个倚靠在寝殿外的屏风后小憩。她很少漏夜前来,只觉得宫人极少,却也没有细想。

床头的黑檀木雕龙四方桌上放置着一碗还微微冒着热气的汤药,床上的佝偻老人头发似乎又白了些许,偏着头昏睡着。

冷菡抬手试了试鼻息,确认人还在昏睡,便慢慢坐在床沿,将手中的那包药粉尽数撒入汤药中,用白玉勺轻轻搅动,药粉很快融进了汤药里,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她一勺一勺的舀着,一面缓缓道,似是在自言自语。“这种西泽商人的药粉,无色无味,喝下去也不会遭罪,效用也特别好,只要一丁点儿粉末就能安然的往生极乐,臣妾可是寻了好久才寻到。”

她的声音一贯是那样的柔媚勾人,即使已经四十年华,依然风韵犹存,声线里带着媚骨。

“您可不要怪我,谁让您不立我们的儿子做太子?”言罢她忽然上手撬开景琝的嘴,恶狠狠地灌下了半碗汤药,“我们的燚儿那般优秀,一定会成为南玥史上功绩最卓越的君王。”

景琝床榻后的景翾按捺不住要往外冲,被景琞捂着嘴,萧珩架着手硬是按了回去。

冷菡起身将半碗汤药倒进了桌案上矮松盆景中,从袖口抽出一卷提前写好的伪造诏书,换出了书柜密格里原有那封册立太子的诏书。

她小心翼翼地合上密格,刚转身便与景琞四目相对。

“菡妃娘娘好雅兴,夜深人静还在父皇的书房里,这是在赏字画?”景琞笑道,温润的笑意里眼神是突兀的锋利。

冷菡心下一惊,无意间扯落了密格外遮掩的书卷,慌乱的退了一步。

“若只是欣赏字画,您惊慌什么?莫不是我们兄弟二人长得像夜叉?”景翾冷冷地笑着,眼神一转,忽然沉声道,“而或是说,您在这里,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脚?”

萧珩走到书柜密格前,轻轻推开,取出了那卷被替换的继位诏书,解开密旨封条,“鹓生有得,江山荣安,立储元良,以安天下。兹有皇子燚,过颖天资,至孝至纯,堪托重负,得称朕意,可继朕帝位,一统江山,布告众臣闻之。”

合上诏书后,萧珩轻笑,“菡妃娘娘找得文官可真不怎么样,这封诏书都是照着先前册立皇太子的布告诏书改的。”

身后脚步声拖沓,景琞转身扶了一把,却被怒气正盛的拂开,景琝撑着寝殿的展架书柜,起身一步一步拖沓着走到了理政的书房,用尽身上所有气力地抬手就是一掴,冷菡绊倒脚下的书卷,跌坐到地上,两耳轰鸣。

“贱妇!”景琝斥道,还没说完,又猛烈地咳了起来。

冷菡望着那被缠着勉强直起身的男人,和他头顶上的漆金雕龙悬梁,忽然笑出了声,“我是贱妇,您又是什么?”

景翾的眉头锁了锁,手不自觉抓紧了景琝的肩,而那佝偻老人刚出生又猛地咳了起来,坐在地上的冷菡笑得更加肆无忌惮,在剧烈的咳嗽声里猖獗地笑着,“我嫁到你景家二十余年,从来想要什么,都是自己去争来夺来的,后宫中的女人,权利地位从来就不是男人给的,我若是指望你的施舍过一辈子,早就不知道死在宫中哪口枯井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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