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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花天影(68)+番外

作者: 松月凉墨 阅读记录

他还记得太医背着药箱站在府门口,同他说,若是七天后再不醒来,也许就会永远的睡过去了。

他明白那句委婉的话,是什么意思。

伤情无处寄托,他只能抱着襁褓里的孩子逗弄,或是晒太阳,或是抱着坐在床边陪他的母亲讲话,或是带他到母亲常去的紫藤罗花架下,看看他在母亲腹中时不曾见到的风景。他依旧是像从前那样每日在她身边同她闲聊着家常,把每日的所见或所闻,愉悦与不快都分享给她,却总是说着说着,就哽咽了。

泪水掉在地上,也没了声音。

“你看到什么光景了?这样舍不得回来?”

“你还没有抱过翙儿吧?要不你起来抱抱他?”

“你已经好久没有跟我说话了,也好久没有抱过我了,你起来抱抱我,好吗?”

“睡久了头疼,你起来啊——”

最后一句,是带着怨念与哭腔的冉冉情深。

不知所以然的小家伙手中抓着母亲的长发,本是兀自玩弄着,却不知道为什么哭了起来。

他似是想到了什么,一把握住那阖目美人的手,冰凉得没有任何余温。

“你是要走了吗?”

他将她揽在怀里,“你回答我一句也好,哪怕说个‘是’字。”

几滴清泪洒在身前人的胸口,几抹斜阳从窗外漏了进来,没有一个深秋像今日这样凄冷。

镀上金黄的残阳里,没有一声回应。

☆、浮生 · 三十七 『执念』

暮色里揽着冰凉,终于在笼罩着秋意的晚风里沉沉睡去。襁褓里的孩子睡得正酣,在洒入床榻的如水夜色里醒了过来,伸手玩弄着母亲的衣袖,发出哼哼的声音。一周大的小家伙很是好动,在锦褥里扭来扭曲,小手一下又一下地拍打着柏璃。

景翾靠在床边睡着,怀里抱着她,左手圈在腰上,右手放在襁褓边,可耐那好动的小家伙已经挣扎扭动得移开了锦褥,一点一点蹭到了母亲身边。

睡梦里是一片雾蒙蒙的森林,两旁的枯树姿态狰狞,晦暗的树林尽头传来几乌鸦凄厉的惨叫,萦绕着朦胧的林荫道寻不见方向。朦胧深处,依稀可见那个穿着百褶襦裙的少女一如当年,虽然混沌的雾气里看不清容貌,可步履姿态却是那样的熟悉。那少女在尽头看着他,忽然转身,一步一步消失在混沌中,他想追,拼尽全力奔跑,怎么也追不上。跑着跑着,他明白再也追不上了,瘫跪在地上,眼泪落进了尘埃里。

忽然有一只带着些许回温的手覆上他的脸颊,他一个激灵睁开了眼,那只冰凉的手为他拭去脸上的泪珠。

那张带着病色的脸看着很是孱弱,依然努力的抬手为他擦泪。

须臾,他哽咽道,“你醒了?”

将人圈得更紧了一些,忽然之间笑出了声,眼眶微红。

小家伙嘴里哼哼地抓着被褥,似是在这静谧的床帏间找寻一丝丝存在感,抓着抓着,攥住了母亲的衣袖。柏璃伸出食指勾了勾小家伙的小拇指,粉面的孩童似是知道面前这位就是怀胎十月将她带到世间的生身之人,竟也咯咯咯地笑了起来,白嫩嫩的小指勾着母亲的食指,笑得更欢了。

原本冰凉的身子落在景翾怀里,慢慢地回温,被小家伙逗笑了,脸上终于有了些血色,泛着淡淡的红晕。

景翾捋了捋锦褥,将褥子掖好,放进她怀里。粉面白皙,透着几丝英气,叫人一眼就能看出是个男孩儿,继承了他父亲的容貌,带着婴儿肥的脸却很是好看。

柏璃笑着伸出食指在小家伙眼前,晃着逗弄。那小家伙竟然也伸出了小食指,轻轻地点了一下母亲的食指,咯咯咯地笑着缩了回去,眨巴眨巴眼睛,又轻轻地伸手点了一下,屋内回响着孩童银铃般的笑声。

她抬头看了看景翾,手里摩挲着小家伙粉粉嫩嫩的脸蛋儿,轻声道,“取名了吗?”

“翙儿。同我的‘翾’一般,都是飞翔的意思,也愿他日后能如雄鹰一般自由的翱翔于天际,不被皇权束缚。”

“你不想他沾染皇权了?”她疑道。景翾一向看着淡泊名利,可身为皇子哪个没有夺得千里江山的心思呢。只是身边这人希望手握江山的心思,不过是希望天下太平,百姓安乐,若是他同胞的长兄能够继位,他必然是会拱手让出权位,带着妻儿去他乡漂泊。

“还是自由一些好。”他平淡地笑了笑。

淡淡的掩饰,只有自己能明白,活在皇宫束缚里的孩子活得有多艰辛。

他不说,她总也是明白的。

“翙儿,笑一个。”她又用指腹在小家伙的脸上逗弄了两下,小家伙被都弄得痒了,缩了缩脖子要去抓母亲的手,抓了两下都扑了个空,又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夜里很静,小家伙在襁褓里头酣睡过去,嘴角还挂着甜甜的笑,像极了他的母亲。而他的母亲彼时正睡在他的身边,一只手轻轻地搭在裹着他的锦褥上,而日里夜里照顾他的父亲终于放下心睡去,厚实的手臂跨过他抱着他的母亲,双双拥着小家伙睡去。

日头升起来有了一会儿,王府门外就有人陆续递了拜帖。封了郡王不久的谢渃洹只身一人站在府门外,没有家仆小厮跟着,手中提着大大小小的锦盒,系成了一摞,满满当当。秋风吹起了他身后的雪银竹纹狐毛氅,孤零零的身影在冷风中显得格外凄清。

身后一阵车马声渐渐逼近,谢渃洹方才回头一看,侍女放好了楼梯,撩开厚厚的车帘,小心翼翼地扶出一位妇人。

豫郡王妃体态臃肿,略微发福,不似从前那般身轻如燕,孕后脚也肿了,一步一步走得缓慢。

“二嫂嫂身子不方便,怎么还亲自过来了?”谢渃洹颔首微微见礼,他不再亲王府的小世子了,也免于对豫郡王妃的行礼,“二王兄呢?怎么没陪嫂嫂前来?”

“你二王兄……他有些忙。”海祾措了措辞,委婉的掩饰了过去。当年的那场彩楼招亲,景燚也是去了的,在彩楼与坊间的屋檐上争抢绣球,榆州城里的人都是知道的。如今摄政王千金加入三王府,彼时诞下麟儿,他又如何能腆着脸皮来这儿道贺。

内监开了汮郡王府的门,像洹郡王和豫郡王妃行了礼,才默默地跟随在身后。

厅堂里焕然一新,柏璃亦是一身王妃服制,施了脂粉的面容也似是恢复如常。她简单的用了些清粥小菜,就抱过孩子哄着逗弄着,一边地景翾喝着莼菜豆腐羹,满面笑意地看着她逗弄孩子。

“三王兄。”谢渃洹提着两摞贺礼,从容地步入厅堂,尽管彼时他的心境跌宕起伏。心上人同他至亲的堂兄诞下一子,始终都是他心里逾越不过的一道鸿沟,却还要故作坚强。他本不该将自己涉于这样尴尬的处境,可她数日前曾经命悬一线,他无法说服自己不来看他,只要她平安,哪怕看一眼也好。

海祾扶着腰徐徐跟在身后,跨过厅堂门槛都是那样的小心谨慎,生怕惊着腹中的孩子。

“二嫂也来了?快过来看看小外甥。”柏璃见到她便笑盈盈的招呼着,也打破了方才片刻的尴尬。

小家伙见到面前陌生的脸上挂着和蔼的笑容,毫不见外的伸出手要去拉海祾的衣袖,又是一番咯咯咯地笑着,引得面前的两位母亲也笑了起来。

“这是几棵千年老山参,我翻遍了王府才找到这能拿的出手的贺礼,也给……三王嫂补补身子。”谢渃洹点着两摞锦盒,“这是给三王兄的几卷珍藏名画,还有好些补身益气的上好药材。”

“许久不见,倒是见外了。”景翾搭着他的肩膀笑着,示意站在一边伺候的乳母去王妃那处把孩子抱过来。

那小家伙离了母亲的怀抱,落在父亲的怀里,面前却是一个没有见过面的陌生叔叔,眨了眨水灵灵的大眼睛,一丝不苟地盯着面前的陌生叔叔。谢渃洹冲他笑了笑,那孩子依旧眨着眼睛,片刻又扑到父亲怀中去攥父亲的衣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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