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有传说(37)

阿财当然不会被推动，他甚至没有往后看，反而伸手捂住了唐乐的眼睛，轻声安抚她的激烈情绪，“阿乐不要怕，我不疼。”声音一顿，娘亲也是这样对他说的，可是当时的他不信呢。无奈苦笑，他继续柔声说着，“小虎他们到了，我们不会有事的，不怕——唔！”

刀锋第二刀落下后，本欲再补一刀，奈何一把剑横过来挡了他的攻势。索性借着力道往后，招呼属下们撤离。

“封锁洛城，”唐钰没有去追，只是冷冷朝谢东吩咐，“一个也不能跑掉。”

“是。”谢东颤巍巍瞄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唐大小姐以及压在大小姐身上的浑身是血的澹台明灭，头皮发麻。原本他陪着阁主在云水台应酬，谁想回禀的人说大小姐受伤了。他记得阁主面上没表情，却硬生生将一个酒杯捏成了渣渣。现在阁主脸上也没有表情，他不敢想象下去，赶紧带着手下去干活，争取把事情圆满解决，力求能够将功补过。

唐钰半蹲下身子，嫌弃地将盖在唐乐眼睛上的大手拍掉，毫不意外见到一双红肿得像兔子的眼睛，脸上的泪痕未干。“真丑。”他嫌弃地捏起衣袖，往她脸上乱乱抹着。

“哥哥，”一见到唐钰，唐乐原本已经止住了的眼泪又不争气地流下，她抓住他的手，“阿财，哥哥你救救他，他流了好多血……”

任由她抓着手，唐钰看了澹台明灭一眼，“放心，暂时死不了。至于救人，”他看向她，眼神定定，“我又不是医者，何故求到我头上？”

“那师父呢？”唐乐问，“师父在哪？”

唐钰淡淡说，“冉曦神医年纪大了，脚程慢，阿财估计撑不到她过来。”见她眼泪又要流下，叹口气，他抽回手，将阿财从她身上提起，动作在看到她左肩上的伤口时一顿，眼神黯了黯，随即恢复如常，“你不是冉曦神医的嫡传弟子？”

随手将阿财扔给不知何时出现的小虎，他居高临下看她，“怎么，半点得不到冉曦神医的真传吗？”

“才没有，”唐乐带着哭腔反驳，“我可厉害了。”

唐钰啧了一声，顺着她的话揶揄，“可厉害的人还会躺在地上哭闹哦？”朝她伸出手，“地上凉，赶紧起来。”

“痛，”唐乐摇头，“我要哥哥背。”

像极了小时候的任性撒娇，唐钰却清楚知道他的妹妹不会在这种时候胡闹任性。没有戳破什么，他像以往的无数次一样，无奈蹲下，并强调着，“这是最后一次了。”

哥哥好久没有背过她了，唐乐趴在唐钰的背上，望着远处虚无，鼻子无端发酸。她真的好怀念以前呀，如果能不长大就好了。

可是，不可以呢。她伸手抹掉眼泪，在经过小虎的时候，从怀中掏出护心丸，“小虎，这个先给阿财吃下去。”

鉴于澹台明灭处于半死不活的状态，唐钰就近找了个房子，小虎用钱银打发了主人家后，将自家主子安放在榻上，便自觉下去厨房烧热水。他自然关心主子安危，可有些话不用他说，唐姑娘也是会尽心救治。何况唐姑娘也受伤了，人哥哥也在，他不能替自家主子讨嫌不是。

阿财带着一干人等出去后，房间里便只剩唐家兄妹以及阿财了。唐钰倒了一杯水递给唐乐，“可以坚持吗？”

“嗯。”唐乐坚定点头。

唐钰笑，眼前有些狼狈却比以往更坚定的唐乐让他心疼。他好想抱抱她，揉着她的脑袋说，不必伪装，哥哥会一直保护你。

可是，谁都要长大呀。

第48章

烟雨阁封锁洛城的消息很快传了出去，对此有意见的人很多，但唐钰懒得理他们。房间里唐乐正凝神为阿财救治，不关心阿财死活的唐钰自然也懒得等结果。

从房间出来，唐钰飞身到屋檐上，屈膝坐下后，随手拿了一块瓦砖，修长的手指在上面点呀点的，似乎悠闲得很。但一直陪着盛临枫在角落里默默观察的方达知道，他若是再不出去交代一二，后果会很严重。

“达叔，”盛临枫见他要出去，忙拽住了他的胳膊，脸上是恶狠狠的表情，“你要是敢跟我大哥提起我，我就把你也拖下水。”

方达看着明明心里惊慌却要摆出凶神恶煞模样吓唬人的盛临枫，再次重申了一遍自己的立场，“你们的事我不掺和。”说完慢悠悠将自己的胳膊抽出来。

盛临枫还是不放心，“那你要如何交代？”

没有回答他，方达三两步跃上屋顶，然后飞檐走壁的很快到了唐钰身前。

“阁主，”方达单膝跪在砖瓦上，“属下能力不够，任务失败，甘愿回燕阳城领罚。”

“能力不够？”掂量着手上瓦砖的重量，唐钰嗤笑，“我以为你挺能耐呀。”

“还请阁主谅解，我从来都是杀人惯了的，突然要保护人，”方达不接他的茬，继续低眉顺耳道，“故而手生得紧。”

“无妨，”将手上的瓦砖直接拍他脑门上，唐钰拍拍手站起身，居高临下盯着方达，“回烟雨阁受刑一年，估计就不手生了。”

方达目送唐钰走远，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躺倒在屋顶上。何止是不手生，命指不定就没了呢。

云水台里，花魁竞选已经结束，连续三年当选的芸娘以一票之差输给了新人穆苏。但此刻真正有闲心恭贺花魁，并与之谈论琴棋书画的人不多。

穆苏乐得清闲，端坐在花魁宝座上，一双翦水秋瞳望着的是此时云水台最聒噪的地方。在那里，江湖各帮派有头有脸的人物正有理有据的向武林盟主袁景之投诉烟雨阁阁主唐钰。

投诉的内容五花八门，但合起来就一句话——唐钰竟敢私自下令封锁洛城，只许进不让出！

坐在二楼栏杆上边晃腿边吃酒的围观群众魔教教主纪旻终于是听烦了，来来去去就一句话的事，一堆大老爷们能说半天也是服气。而且这个问题有担心的必要？有人拦着就出不去？

纪旻摇头，咕咚一口酒下肚，拍拍肚皮，打了个酒嗝，慢悠悠开口道，“左右人家不过锁了个城门，还没把你们怎么样呢，至于跟哭丧一样吗？”

“纪教主此言差矣，”一个穿灰色布衣，面容消瘦的中年人站出来，“如今无缘无故他便敢封锁洛城，下一步是不是就敢提刀杀人？”

“本教主怎么觉得他是在保护我们安危，要知道今晚城里可是出现好多黑衣人。”说着，纪旻看向左边面无表情磕瓜子的男人，“无双，你抓来玩的那几个没弄死吧？”

无双是魔教的左护法，听到这话，他看向纪旻，“没有，我在他们身上试的是慢性毒，没个三五七天的死不了。”

“死不了就好，”纪旻给他一个赞许的眼神，“等下给唐钰那小子送过去，应该能换到更好玩的东西。”

无双歪头思考了一下，“比如呢？”

“比如他会把抓到的全部黑衣人都送给你，让你可以试毒用。”

两眼一亮，无双把手里的瓜子拍给身后的侍从，便从二楼跃下，乐滋滋跑去送人。

楼下那些正派人士，听到他俩的对话，又看了眼跑得比兔子还快的无双，脸绿了。偏碍于正道的身份，唇舌往来有失了体面，便集体缄默来表明自己的立场。

谁想纪旻像是存心要膈应他们一样，哪壶不开提哪壶，“啧啧，你们脸怎么绿了，作为正道人士，抓黑衣人的事你们应该更积极不是？”

孰可忍孰不可忍？

“纪旻，你什么意思？”

“是不是跟他是一伙的？”

“什么黑衣人？说不定是你们联合搞出来的装神弄鬼的把戏！”

……

当即七嘴八舌的声讨起他来了。纪旻无所谓，舌尖顶着上颚，眼睛看着他们。自始至终，唯有袁景之一副淡然模样，颇有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态势。

这副模样真的很讨厌。纪旻这些年最乐意做的便是一点点撕碎袁景之那张处事不惊临危不惧的脸。简而言之就是任何能给袁景之添堵的事他都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