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有传说(30)
两人一路说着话，不知不觉便到了云水台。两边来往的路人虽多，但白天的云水台并不比晚上的喧闹，只是立在那里，和着里头传出的弦乐，在闹市里，另有一番宁静滋味。
翊在门口停下，“喏，就这。”
唐乐有些讶异：“我哥在里面？”
翊点头。云水台有客不留宿的规矩，那要赚钱的话，当然白天也要做生意呀。而杀手是很神秘的，作为杀手们的老大那就更得保持神秘。所以即使唐钰在洛城有自己的小院子，有生意要找他还得到云水台。
翊没有进去，理由是自己还小。唐乐感叹了一句终于有自知之明便由他去了。反正都已经到了，总不至于还迷路吧？
小厮引着唐乐穿过谈笑风生的大厅，正要往楼上走，忽听得背后有人喊，“财神爷，等会～”
财神爷？唐乐回头看，好奇谁是。不料却见到那天赌庄里的大娘，正挥着手帕，一脸春风的向她走来。
“财神爷，什么风把您给吹这来了？上次不是约好要一起去赌庄，你也没去，可把大娘给输惨了……”大娘走近了，伸手一挥赶走了带路的小厮，挽着懵圈的唐乐絮絮叨叨地说。
“我——”唐乐艰难寻回自己的灵魂，“大娘，我约了人在这里——”
“巧了，这地方我熟。”大娘特热心打断她，“找谁，我带你去！”
唐乐呐呐开口：“唐钰。”
“那臭小子，是不是他欺负你了，走，大娘给你算账。”大娘一听这个名字便激动起来，一边往芸娘的闺阁去，一边数落着，“不是大娘我说，这好看的皮相有什么用，将我家姑娘迷得七荤八素……”
唐乐根本来不及说话反驳，风风火火的大娘已经将她拖进了房间。
“唐公子！”大娘喊道。打开门做生意，措辞还是要注意一些的。
唐钰施施然站起身，先瞄了一眼呆愣状态的唐乐，然后才弯弯嘴角看向大娘：“老板娘，有事？”
怎么每次对着这脸就横不起来呢？大娘暗暗懊恼，嘴上却是陪着笑，“这姑娘找你，你做了什么事，跟人家好好解释。”又转向一旁，对着抱琵琶的芸娘道，“芸娘，跟我出来。”
直至房门关上，唐钰在她脑门上敲了一栗，唐乐才从芸娘的美貌中回神。
“哥哥，她好漂亮。”
“恩，”唐钰赞同，“是比你要漂亮。”如果说唐乐的样貌是让世人见了都欢喜的，那芸娘绝对是我见犹怜，令人想保护的。只是太无趣了，他也没有保护欲望。
闻言，唐乐鼓着脸看他。唐钰用食指在她粉颊上一戳，“把水咽下去。”
唐乐鼓了鼓脸，又咕咚咕咚将唐钰倒给她的水喝完，然后把水杯拍到唐钰面前，“我们那么久没见，你都不想我的！”
“想你作甚？”唐钰睨她，“你不在，我难得耳根清净。”
唐乐生气：“我又不吵！”说完将脸偏向一边，不理他了。
唐钰呢，弯了弯嘴角，但也不去哄。他做自己的事，煮水，泡茶，然后将唐乐拍到他面前的杯子添满，再端到她面前，“小心烫嘴。”
唐乐开始不理，但唐钰说完那句就不再搭理她。忍了一会，唐乐往他那边偷瞄，然后发现哥哥喝着茶，看向她的神情就像看一个闹脾气的小孩子一样无奈。一瞬间，唐乐也没了脾气，乖乖地将那烫嘴的茶喝完，而后跟哥哥讲一路上发生的事。
她讲山贼的生活，讲牢狱里的故事，讲阿财不知怎么就变成了澹台明灭……余烟缭绕，茶香清甜，一室温馨，有些可以讲的故事讲完了。
喝下温度适合的茶水润了润嗓子，唐乐手撑着脑袋问：“你知道阿财另有身份对吗？”
“当然。”
“那你肯定也知道我欠了钱万福一百万两对吗？”
“我不想知道。”
“哼，”唐乐敲桌子，“为什么不帮我还？”
唐钰说：“因为我没有你这样的败家妹妹。”
听到这话，唐乐立马将嘴撅起来，还没表达自己不满呢，唐钰已经给出了原因。他也用指节敲击桌面：“自己好好想想，这次出来的目的是什么，人没杀掉，钱没赚到，还好意思跟我要钱？恩？”
唐乐脑袋一歪，想到大叔，顿时泄了气。挥挥手将这些揭过，“哎呀，先不管这些。”她献宝似的拿出离恨剑，“这是一把很厉害很厉害的剑，哥哥一定会非常喜欢……”
唐钰早注意到了这把剑，难得这丫头忍到现在才拿出来。只是他不会收下，不会要。
“为什么？”
“这剑麻烦。”
“可是，”唐乐声音低下去，“可是，这可能是娘亲，娘亲使用过的剑。”她抬头看他，大大的眼睛里充满希冀，期待他能收下。
“我知道。”唐钰说，声音清晰，“但是我不要。”
第39章
谢东有时候怀疑他家阁主和唐家大小姐是否真的是亲兄妹。虽然吧，前脚唐大小姐红着眼眶跑出去，后脚他就派人跟上去。但有一句话，谢东还是忍不住要说。
“阁主，恕属下愚钝，离恨剑好歹是夫人用过的，大小姐再怎么说也是您妹妹，您为何就不能顺着她的意，收了那把剑？”
因为，顺意容易，心结难解。
唐钰也曾想过如果的事，在很小的时候，在娘亲离去的时候，在小唐乐哭得人心烦的时候。其实他并不霸道，他可以和她一起分享娘亲，甚或会像娘亲一样去爱她。可是为什么，她存在，娘亲就要消失呢？
对此事释怀，是在娘亲的墓前。那时小唐乐哭得很惨，而唐涵之并不在家。娘亲在的时候，唐涵之没有那么热衷赚钱的。所以唐涵之也不喜欢唐乐。
得出此结论并不难。是是非非之间的虚与委蛇小孩子也许不懂，但真心或敷衍，他们却最是敏感。唐涵之对他不是不好，只是那种好，是有距离隔阂与虚伪面具的。唐涵之对唐乐也不是不喜欢，只是那种喜欢是冰糖里裹着琉璃碎的。
所以，虽然对那个哭成泪人的小家伙很是嫌弃，小唐钰平生第一次有了当哥哥的觉悟。可到底太过稚嫩，说出的话语有欠妥当。凭什么不让提呢？掩盖伤口只会让刺更往心里去。
再长大一点，唐钰发现迁怒是一件极其愚蠢的事。谁都没有选择是否出生的权利。唐乐亦没有选择余地，却要背负对两个人的愧疚，一个人的性命，多无辜。
可唐涵之那个蠢货，仍旧用实际行动证明他是对她有芥蒂的。唐乐呢，说不给提娘亲，往后的日子里便真没再提起过；说娘亲要她快乐，便比谁都天真。
不是不心疼的，但这种事情不是光靠他嘴皮子说说，唐乐再敷衍地点点头就能过去的。而是必须要挖掉烂肉，将刺□□，然后等它慢慢愈合。
就像离恨剑于唐乐非但并无用处，反倒危险，只有舍弃才能安生一样。那剑固然是顾向晚的遗物，但斯人已逝，也许当初的小唐钰更想要娘亲，现在他只要妹妹。
一直跑，一直跑，直到所有的人事物都远去，唐乐才停下来喘气。
“那为什么不要？”既然知道是娘亲的，那为什么不要，唐乐执拗地看着他。
伸出手虚盖住那双眼睛，唐钰问：“阿乐，你想念娘亲吗？”
唐乐怔住，没有人问过她这个问题，她亦没有想过是念或是不念。但应该是想的吧？于是她点头，“恩。”
“骗人，”唐钰收回手，看着她的眼睛问，“仅有一面之缘，如何念想？”
唐乐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原来思念一个人也是需要资格的。有些悲哀呢，关于娘亲，她什么都没有。眨了眨眼睛，她问一样的问题：“哥哥想念娘亲吗？”
唐钰没有迟疑：“不想。”
唐乐眨眨眼睛，也说：“骗人。”
唐钰弯弯唇角，看着唐乐，好奇问道：“我为什么要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