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拒不为师(140)+番外

作者: 蓝风山 阅读记录

他道:“薛尔矜,我当初救你一条性命,并非是贪图你今日以命抵还……只是眼下局势紧迫,有些事情,不得不委屈你出一份力。我知你天生矜傲,不容旁人随意践踏——那么这一回,便算我恳求你,求你帮一次忙,可好?”

不得不说,莫复丘是一个很擅长说话的人。多大的仇怨,经他这一张口,任谁听了,都只会当他是心中有苦,难以做出抉择,事后所有的不合理之处,便也因此变为了情有可原。

薛尔矜不吃他这一套,更不想领他这一份情。故而初时什么样一份态度,如今面向他时,还是那般轻蔑鄙薄,丝毫不假:“莫掌门说得倒是好听得很……既是无意取我性命,那么如今外界纷乱难以休止,到底又与我何干?”

众人闻言,不由愤然而怒道:“纷乱因你而起,怎会与你毫无干系!”

薛尔矜道:“如此一来,杀我偿命便是,何必在这里惺惺作态!”

“你……”

“好了!”莫复丘倏而冷声喝止道,“诸位,稍安勿躁……这位薛公子出身外族,脾性难免乖戾,凡事好生商议也罢,不必为此伤了和气。”

众人慨叹数声有余,不约而同望了莫复丘道:“邪物终究是邪物,莫掌门,何需为他费心至此!”

莫复丘摆了摆手,目光疏淡,却是平和如斯。

叫他不近人情,大肆掠夺,究竟有失名门风范。如果可以的话,他更希望主动说服薛尔矜,使他心甘情愿地软下态度,自愿供出活血,以此满足外界众门如狼似虎的需求。

然而眼下这般状况,很显然的,薛尔矜心中怨深,不肯任人宰割,也是常理,但若真要挨到那最后一步,聆台一剑派不得不交他出去平息众乱,恐怕……也是无可奈何的实情。

莫复丘一时难言,垂眸下去,失神盯视左臂间由那血刃留下的一长条褐色创口。忽而耳畔一阵风声掠动,竟是方才那出手护他的黑衣男子再度上前,脚步沉而稳的,一步一步踱至薛尔矜身边,抬了眼,一字字道:“师兄,我看这位薛公子与我之间……颇有几分眼缘,不若给出一点时间,让我与他单独一叙。也许,我能有办法——足够说动他,帮我们这个忙。”

薛尔矜眯了一双眼睛,目光与他在半空中有过短暂片刻的交汇。但是很快,又径自挪开了——因为在那黑衣男人空无一物的眼底深处,根本无法看出什么。

十六年前,乃至于二十年前的久远记忆,在薛尔矜的脑中,其实是非常破碎而不完整的。但是其中一些关键的节点,却像是一把生锈泛青的锉刀,狠而稳实地,扎进他脆弱不堪的心脉深处,顿时留下大片锐痛交杂的痕迹。

画面陡转,仍旧是殿堂外围坎坷悠远的青石长阶,只是周围四下鲜有人烟,安静无声,仅有方才那黑衣男人独自倚在红褐色的高大廊柱里侧,双目斜视,一言不发凝向薛尔矜的眼睛。

与此同时,薛尔矜也在淡淡抬眼看他。

片晌沉寂过后,薛尔矜微微曲起手指,自袖中缓缓取出一枚物什,摊开搁置于掌心中央,正对着他,面无表情,却胜过万千言语。

那是适才他二人交手之时,黑衣男人倾力出指一点,佯作保护莫复丘的模样,实际是在无人意会的情况下,悄然自薛尔矜手中,塞下了这样一枚肉眼难辨的小小物件。

五指并拢,在那手掌旧伤交错的疤痕之间,静静躺着一枚纹样特殊的鎏金方戒。

细密的汉文与活剑族的古文字交相缠绕,几乎是彼此镶嵌得难舍难分。

无需过多端详,仅凭最基本的一次轻微触感,薛尔矜便能轻而易举认出方戒表层刻有的一行小字——

“谷鹤白”。

——那是专属于兄长的名讳。

谷随母姓,正所谓云中白鹤,非燕雀之网所能罗也。

因着素日里兄弟之间亲近熟络,薛尔矜极少会以“谷鹤白”三字来称呼自己的兄长。就这么时间过得久了,似乎也渐渐淡忘了他原本该叫什么名。

可是那枚鎏金方戒,乃是每个活剑族人生来必有的贴身之物。若非情况紧急,它绝无可能出现在旁人的手上。

绝无可能。

“说吧……”

薛尔矜手腕微旋,将那方戒握于手心缓缓收紧。暗沉阴郁的一双眼睛,直截了当迎上男人空洞无谓的目光,一字一句自齿缝间道:“他……人在哪里?”

第109章 无惧

“薛公子是个聪明人。”

黑纱下一张异常严峻的面孔, 似乎不可否认地朝上勾了勾唇。笑容漾得显而易见, 却并未将内一层真容轻易示于人前。

薛尔矜看不清他的五官,只是厌极了那般轻佻的笑意,隔着沉厚一层黑纱, 恶寒的气息扑面而来, 叫人厌倦,亦带有一分难以言说的躁意。

“别卖关子。”他拧了眉,颇不耐烦地出言催促道,“人是落在你手上, 我知道——要说什么,直接开口便是。”

男人顿了一顿,很快应了声道:“那些每月送出去的信……”

薛尔矜道:“是你遣人递到我手里的, 我猜到了。”

男人笑道:“看来你什么都知道,原本无需我多言。”

“你就说说,这枚方戒,为什么会出现在你的手里。”薛尔矜闭了闭眼睛, 略有些低哑地道, “你们聆台一剑派,表面上只囚我一人在手, 实际背地里,还偷偷留了一人,作为日后防备各大门派的利器?”

“不,这一点,是你猜错了。”男人摇了摇手, 声线平缓道,“人确是在我手上,但此事要说起来,与莫掌门本人之间,并无瓜葛……”

话音未落,但闻耳畔一阵凌然风声擦面而过,男人扬臂劈手,正巧接下薛尔矜突袭前来的凶悍一击,随后利落翻转手肘,将那坚韧腕骨生生摁于掌下,转身一扣一拂,几近在瞬间压制得牢不可破。

“我劝你,不要想着在这里动手。”男人竖起一根手指,轻而准稳地,无声抵上薛尔矜指缝间熠熠生辉的鎏金方戒,顾自摩挲片刻,声线犹是疏淡如常,“且不说如今的聆台山下高手云集,在那沽离镇上大群居心叵测的外来人物,一旦嗅出一星半点与活剑族人相关的气息……结果当是如何,你心里应该比谁都清楚。”

薛尔矜双目猩红,早前臂间刻意划开的一长道伤口,已渐有再度开裂之势:“……我从不畏死亡。”

“你可以不怕死。”男人字字诛心,声如玄铁一般沉重,“但是……‘他’怕,而且怕得彻底。”

闻言至此,薛尔矜周身一层沸腾灼烈的活血,倒像是倏然被人浇过一盆凉水似的,从头到尾,迅速降至深渊般的枯冷极寒。

他喉头攒动,眼底是说不清的错综恨意,然那声线却是微微发着颤抖的,像是真的冷了,一时又寻不得半点物什予他凭依。

“……你想做什么?”

他如是问了,却迟迟得不到回答。

那黑衣男人面前罩着一层沉厚的长纱,眼底也当真是覆了一缕模糊的薄雾,暗而沉的,叫人心里没由来地发着怵。

“我不想做什么,也没什么别的意思。”他说,“你的兄长,在我手里过得并不算差。最好的条件和待遇,足以护他一世安稳……只不过与你一样,遮天蔽日,昼夜困守于一处方寸囚笼之地,此生不得散漫自由。”

“巧的是……他并不厌倦这样的生活。你那位兄长,远比你本人要温顺安分,他既喜好宁静,我便赐他长久宁静——终归是知足常乐一个人,即便身在囚笼,遍地枷锁,他亦能够活得无怨无悔,沉湎安适于此。”

薛尔矜眸底一涩,继而沉声问了他道:“那你留他做什么?别告诉我,你对活剑族人感到好奇,所以日夜关他在身边,只为探查他一举一动?”

“我没有那么多的闲情,研究一条低微的野狗是如何在世上生存的。”男人摊了摊手,在薛尔矜显然攥紧的双拳下冷冷笑了一声,随即漫不经心地出言应答道,“我的目的很简单——困住他,作为世上唯一能够胁迫你的条件,命令你,分出活血,镇压外界一切将欲兴起的隐患与纷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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