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别来无恙(86)
但现在不一样,他不再是随性洒脱来无影去无踪的一个个体,心愿满足了,就意味着肩头担上了责任,为了这份责任,他得约束自己的言行举止。
告白的第二天,顾屿杭便将这件事告诉了篮子跟郁淑研。
篮子乐不可支,硬是要将他将柳千树带回家来坐坐,顾屿杭几次三番地点头应好,但是半个多月过去了,还是没有带柳千树回家。
郁淑研对此倒不觉得意外,只是客套地说一句:“还真被你追到啦?”
真正让她意外又欣慰的是,顾屿杭房间里的烟草味已经散得差不多了,更要紧的是,小别墅里再也翻不出一个香烟盒、一根烟蒂。
宋沁冉不久后也知道了这件事,她打电话给柳千树,撇开一切祝福的客套话,单单说道:“千树,我之前说,阿杭有很多走得近的女人,你别放在心上。你相信我,我跟踪过,她们都是他中学大学的同学和工作伙伴,你可别偶然想起这句话就把他置之死地呀。”
柳千树当初确实介怀过这句话,只是如今听宋沁冉提起,倒也觉得没什么了。
顾屿杭的手机没有密保,电话铃声还是见面第一天听到的系统铃声——成熟稳重没有情趣的老男人标配,手机里只有寥寥几个软件,连QQ都没有。
21世纪的年轻人怎么能没有QQ呢?
顾屿杭坦言:“我不是年轻人。”
柳千树给他下载了一个。
手机里一个娱乐的游戏都没有,工作之余可拿什么放松?
顾屿杭大言不惭:“看书。”
柳千树给他下载了一下开心消消乐,其实是自己想玩。
下载完了,她还不罢休——
“你有没有微博?”
顾屿杭斜睨她一眼:“你说呢?”
“我给你下一个,再注册一个账号。”
“我有账号。”
“哦呦,不得了啦!也学年轻人玩微博了!”
顾屿杭气得咬牙切齿。
于是,柳千树又下载了一个新浪微博,登录了他的账号之后给自己加了特别关注,在一旁笑得美滋滋。
顾屿杭没有心思去捣鼓手机的壁纸、铃声、软件,他所有的品味和精力都放在电脑上,电脑壁纸倒是让柳千树叹为观止,都是他自己做的图。
手机在柳千树的长期霸占下,已经成了一个粉嫩嫩的小板砖。
OK,顾屿杭还是只拿它打电话发讯息,否则多看粉色一秒钟,他就想换一次主题。
但即便怎么霸占他的手机,每到有简讯传到或电话拨来时,柳千树都自觉地把手机还给他,不多问。
顾屿杭以为她都看到了,包括任博雅的短信,是以,什么都没有解释。
而“星天外”的人还不知道他们在一起了,只当是关系比以前更进一步,正往着交往的终点站飞速前行。
因此,这天晚上,带柳千树出门看电影前,阿勋还戴了条红色发带,卯足了劲儿给顾屿杭加油:“哦耶!”
顾屿杭想笑憋不住。
* *
电影八点开场,柳千树打着哈欠,抱着一桶爆米花,几乎是被顾屿杭提着走进影院的。
对于柳千树而言,大屏幕上的亮光是这个空间唯一可见的事物,只要屏幕一暗,她就完全地陷在黑暗中,剩下均匀的呼吸和包裹着手背的温柔掌心。
柳千树喜欢Iron Man,喜欢他胡子拉渣说话幽默,穿着铠甲战斗的样子,因此,每到钢铁侠出场的时候,柳千树就用力地捏一下顾屿杭的手,示意他一起欢呼。
顾屿杭昏昏欲睡,每到要瞌睡的点都被她捏一下,从生死边缘中活过来,滋味也是爽到不行。
他靠近她的耳畔,低声说道:“我等等睡着了,你再捏我就直接跳起来。”
柳千树忍住不笑,循着幽暗中他吐出的气息,悄然凑过去:“你困了?”
“嗯。”
“那睡会儿,完了我叫你。”
“好。”
顾屿杭把头靠在椅背边沿,整个人呈倾斜的状态。柳千树摸了摸他的下巴,被他伸手握住了,她悄声说:“我看看你什么睡姿。”
说着,把脑袋移过去,由他靠着。
这一觉睡得很沉很安稳,醒来时,顾屿杭甚至以为天亮了。
观众陆陆续续地散场,柳千树生怕会惊醒他,因此歪着脖子一动也不敢动,后半场看得浑身不自在。
可是听着他的呼吸声就在耳畔,她又觉出几分自豪。是她岿然不动的坚守,他才睡得这么安稳的,真想给自己来一段掌声。
顾屿杭睡醒了,慢慢地直起身来,肩膀酸疼得厉害,可是睡得很满足。他的眼睛还是迷糊的,双眼皮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宽更清晰。
柳千树的手肘撑在座椅上,右侧肩膀微微耸起,温柔地望着他:“睡饱啦?”
“嗯。”
“那晚上回去就睡不着咯。”
“睡不着就睡不着吧,”顾屿杭揉揉眼睛笑起来,“躺一晚上都没这两小时睡得舒服。”
柳千树开心地揉揉他的头发,眼底倒映着明亮的灯光。
* *
从影院出来后,已经十点多了,柳千树死活要回家,顾屿杭没辙,只好依了她。
“你刚睡醒,我可是困死了。”她理直气壮,其实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想让他回去早点休息。
顾屿杭也不是什么懵懂的小学生了,良苦用心他还是明白的。
他们来到地下停车场,顾屿杭刚启动车辆,一个女人从远光灯中走来,两颊带着酡红,嘴唇抹得像血瓢。柳千树吓了一跳,抓住顾屿杭的胳膊,说道:“有人。”
顾屿杭脸色一沉,听着女人高跟鞋的“哒哒哒”急促靠近,对柳千树说:“在车里等我。”
柳千树手握安全带,看他径直地朝着女人走去,不由得害了怕。
女人凑到车头前,喝得酩酊大醉,高跟鞋危险地踩踏在每一个不平稳的点上,跌跌撞撞。柳千树突然看清她的脸,看清她的眼神和笑容,甚至看清她脸上细纹。
——那个医生,破例给老大爷做胃部B超的那个医生,张牙舞爪地站在车前。
柳千树捂住眼睛一瞬,随即解开安全带下了车。顾屿杭一手拦住任博雅,另一手举着电话,看到她下来,几乎是以命令的口吻喊道:“快上车!”
柳千树没见过一个女人这般模样,就是宴景然疯疯癫癫的时候也不曾这样。就像鬼一样,鬼新娘,任博雅的妆容和衣着就像鬼新娘一样,柳千树吓得双手发抖,手忙脚乱地钻进车里。
任博雅看着她,突然哭了。柳千树把脸别开,艰难地吞咽下喉头的不适感,再次抬起眼时,发现她正抱着顾屿杭,嘴唇贴着他的领口,眼泪却已经不再流淌。
顾屿杭挂断电话后,回头看了柳千树一眼,双手扶住任博雅的肩膀,不停地跟她讲话。柳千树听不清他讲的是什么,只知道他情绪激动,时不时往自己这里看,眼里透着说不尽的焦灼与无措。
她好似能理解,却又不求甚解。就这么坐在车里,刺眼的远光灯照亮着他们,地下停车场里一片寂静。
几分钟过去了,柳千树以为过了半个钟头,从停车场的入口驶进来一辆车,车门快速打开,跳下来两个人,搀扶着任博雅上车。柳千树认出其中一个人——任博谦。
任博谦打了个招呼,很快钻进驾驶座,载着任博雅离开了。
顾屿杭又在车前站了一会儿,看着车辆驶离后,这才回到车里,深深地舒了口气。
柳千树脱下发绳,头发像万缕千丝般披落在肩头。顾屿杭看着她,缓缓地伸出手去,勾住她的后脖颈往身前拉。
柳千树把手搭在他的下颏处,没说话。
“吓到了吗?”
“嗯。”
“他们今天在这里聚会,她喝醉了。”
“嗯。”
“你生气了?”顾屿杭抬起她的下巴,双眸紧紧地注视着。
柳千树垂下头,头发顺势滑落,挡住她的脸。他温柔地撩起她的发梢,轻轻别到脑后,带着哀求的口吻说:“别生气了,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