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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别来无恙(7)

作者: 莫翰奇 阅读记录

她踌躇着,看了眼手里的缴费单,刚准备告别,却又听到女孩说:“叫你少抽烟,你老不听,现在咳嗽得多难受呀……”

顾屿杭停止了咳嗽,像没事人一样揉揉鼻子,看了眼柳千树,又看了眼女孩,问道:“要回去了吗?”

“那我们先回去吧——我们要先走了,来晚了医生都下班了。”女孩对柳千树说。

“好。”

“走之前,先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叫宋沁冉,‘沁人心脾’的‘沁’,‘冉冉升起’的‘冉’。我想,既然我们一天能遇见两次,就一定是缘分,说不定下次还会再见,你说呢?”

“嗯,我叫柳千树。”

“柳?”

“‘柳树’的‘柳’,‘东风夜放花千树’的‘千树’。”

“这名字好听!”宋沁冉笑道,顾屿杭抬了抬眼皮,看了柳千树一眼。

“谢谢,你的名字也好听。”

“那我们先走了,后会有期啦!”

“再见。”

道过别后,三个人却依旧往同一方向迈步,走出两步,愣愣地相视片刻,场面有些尴尬。

宋沁冉止不住地“咯咯”笑起来,说了句“真有趣呢”,和柳千树在楼梯口又一次别过。

柳千树回到宴景然身边,看见罗锦正无神地望着天花板。

她走过去,打了个响指把她从神游中唤醒。

“怎么了?”

“思考人生——你怎么去这么久?”

“遇见了两个人。”

“谁呢?”

“一个人,上次听小可说,叫顾屿杭……”

“那个财主。”罗锦扯了扯嘴角。

“还有一个女孩,下午去店里买衣服。”

“巧合。”

“嗯。”

“你困不困?”柳千树说着,摸了摸罗锦的额头,“累吗?”

“一般般,刚刚在店里头痛得要死,出来吹一吹风,好像舒服了些。”

“怎么头痛呢?”

“不知道嘞,最近常头痛。”

“你该好好休息的。”

“休息和赚钱是矛盾的。”

柳千树笑了笑:“有道理——有一点道理。”

“你和你妈……”罗锦问,朝着熟睡中的宴景然扬了扬下巴,“经过这一次,关系能变好点吗?”

“想多了。”柳千树靠在椅背上,漫不经心地摆弄羊毛衫的衣摆,说,“小时候我生病,她也是这样送我来医院的吧?一点也没有打动她的心不是吗?”

“我不懂。”罗锦摇了摇头,“但好歹,你还有妈妈。”

柳千树握住她的手,稍微用了点力。

罗锦却大咧咧地笑起来:“没关系啦。话说我,很久没见到我爸了。”

“快春节了,回去和他聚一聚。”

“嗯。”

这时候,宴景然在毯子里动了动,眼睫安静地垂下,呼吸声时而粗犷。

柳千树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将毯子往她的肩上又提了提,好一会儿都没说话。

罗锦打量着她,说道:“你还是爱你妈妈的。”

“嗯?不知道。”

“我在说我观察的结果。”

柳千树发了会儿愣,脑袋轻轻摆了摆:“我心里一点感觉也没有,或许换做任何一个跟我合租的室友,我都会着急。我不知道我是爱她呢,还是只是因为她生病了心里着急。”

“如果你不爱她,她生病了你会着急吗?”罗锦平静地说,像在分析一个命题,“暂不说爱不爱吧,如果她对你不重要,你会因为她发高烧而着急吗?或许那些有博爱之心的人会,但你我,肯定不会。”

柳千树侧头看她,舌尖抵着唇下的虎牙,笑起来:“你说得头头是道,把自己归为没有博爱心肠的人,顺便拉上了我。”

“你有吗?”

“没有。”

罗锦耸了耸肩膀:“知道你什么德性,所以几年前你对我好的时候,我才能自信地觉得,我对你而言是独一无二的。”

“不要和我深夜告白,我会忍不住。”

“嘁。”

两个女孩说完,不约而同地靠在长凳上,仰头看看天花板,又看看对方,都笑了。

夜已经深了,吊瓶里液体滴落的速度甚是缓慢。

柳千树和罗锦深深地叹了口气,在医院的空旷长廊里,仿佛都在一瞬间卸下了肩上的重担。

疲惫。

却深感幸运。

☆、Chapter 06

至于罗锦说的“爱与不爱”,柳千树嘴上表示不在意,心里那道坎却没这么容易过得去。

她细细地回想。

即便是最寒冷的深夜,宴景然也会把屋子里的灯开得亮堂堂的,裹着一条毛毯窝在沙发里看电视。

有几次,柳千树问她:“你在等我回来吗?”

宴景然不说是也不摇头:“我睡不着,正好瞧瞧你要在外面混到几点。”

说话不中听,柳千树已经习惯了。

只是偶然餐桌上出现一碗冒着热气的粉面,宴景然说“那是晚饭吃剩”的时候,柳千树还是会怀疑。

怀疑那是妈妈特意为自己煮的。

直到宴景然头也不抬地继续看电视,面色淡漠,像一尊石像似的,她也不再自作多情,只是安安静静地把面吃完,回房间休息。

可生活这么长,温暖那么多。

尽管与孤独的时刻相比,那些温暖都像稍纵即逝的短镜头,可是每逢回想起来,柳千树的心里都有说不出的柔软。

她又想起了《唐顿庄园》。

Edith揭露Mary丑闻,骂Mary是“bitch”,可是到头来,却还是说:“Until last, our shared memories will mean more than our mutual dislike.”

柳千树不知道,她和宴景然作为相伴着对峙的双方,当其中一方的生命走到尽头时,她们共同拥有的记忆会不会打败彼此的厌恶。

因为血缘。

即便她一直不理解,宴景然为何要对她如此刻薄。

此时,坐在宴景然的床边,她小心翼翼地夹了根温度计在她的腋下,十五分钟后发现已经退烧了,于是将保温瓶放在她的床头,出门上班了。

* *

晴朗的午后,是太阳与大地的柔情蜜意,生活在其间的人也沾光得了点温暖。

这一天,头发灰白的男人牵着小男孩出现在“少女屋”前。

清姐在柜台里看着这一大一小在店门口徘徊许久,于是走出去问道:“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请问,柳千树是在这里工作吗?”男人苍老的声音问。

“是啊,找千树吗?”清姐擎着玻璃门,一面把他们往店里迎,一面冲里屋喊柳千树,“千树,有人找你嘞!”

柳千树高声应答,忙不迭地从屋子里走出来,习惯性地问道:“来啦,谁呀……”

而当看见出现在店门口的父亲和弟弟时,她一下子捂住嘴巴,怔在了原地。

柳谨川沙哑地喊了一声“姐姐”,柳毅清了清干咳的嗓子,说道:“弟弟想来看你,说想你了,正好今天周末,我带他来看看。”

柳千树的喉头一瞬间哽住了,硕大的眼泪径直滚落下来。

她张开手臂去抱柳谨川,摸摸他的脸蛋,问道:“冷吗?”

“不冷。”

“能不能让他下午跟你待着,我晚上再来接他?”柳毅问。

闻言,清姐抢先答应道:“当然可以,您就放心地把他留在这儿吧。”

柳千树感激地看了她一眼,转而对柳毅说道:“爸,谨川留在这儿,我也好久不见他了。你先去上班,下班了我们一起吃个饭。”

“诶,好。”柳毅沧桑的面庞现出一丝笑意,他蹲下来,牵着柳谨川的手嘱咐道,“和姐姐好好待着,不要捣乱,知道吗?”

“知道。”

“大叔,我这儿热水你喝着,暖和暖和。”清姐不知何时从里屋倒了两杯水出来,一杯给柳毅,一杯给柳谨川。

柳毅一面道谢一面接过,享受着片时的温暖,喝完后带着空杯子出去了。

* *

待在姐姐身边,柳谨川的小脸上焕发出活灵活现的神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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