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别来无恙(64)
“哦!”大爷站起身来,“你们也去啊?是谁啊?别是小姑娘年纪轻轻的吧?”
“是我。”宴景然指了指自己。
大爷点头“哦哦”两声,花白的胡须抖了抖,“你有女儿陪!”
宴景然点头。
“你是好运的!我儿子女儿都不管我啦!”
老爷子说着,神情变得呆滞。柳千树急忙搀住他,说道:“走吧大爷,我们上五楼去预约。”
“好嘞!你是乖闺女!”
身后,宴景然看着柳千树,拢了拢外套的领子,慢步跟了上去。
预约队伍很长,柳千树先帮大爷预约完,再帮宴景然预约。
大爷拿着那张小纸张,问道:“这干啥子用?”
“这个呀,你明天就拿着这个来做胃镜!”
“明天?!”
“嗯!”
“我明天还要再来一趟?”
“对!”
大爷着急地左顾右盼,双唇发抖,胡须也颤抖了好几下:“不行啊!我过来一趟得大半天!我这不能再过来啦!再过来,就没人蹬三轮车咯!”
大爷的嗓门很大,急得面色通红,语调激昂,引来了大厅许多人的顾盼。
柳千树朝周围的人抱歉地笑笑,试图平复大爷的心情,扶着他在椅子上坐下:“大爷,您住哪儿呢?”
“我住农村啊,平阳村!”
“哦,平阳村,我知道!”
“你知道啊?”
“我去过。”
“那里穷!穷人家的孩子多,上不起学!”大爷一说,脸颊更红了,“那些娃儿可怜!”
柳千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是啊。”
“我得蹬三轮车!”
“但是大爷,医院就是这样安排的……”
“我不管!”
“你说不清的!”宴景然扯了扯柳千树的手,又看了眼自己的序号,说,“是我明天也不来了。”
“别瞎添乱你!”柳千树骂道。
宴景然无语地瞪她一眼,没说话。
大爷呆呆地看了会儿地板,二话没说将纸张收进口袋里,站起身。
柳千树提醒道:“明儿记得过来检查,大爷!”
“不检查了,闺女!”
“啊?”
大爷摇头:“我活不长了!我知道!不浪费这些时间了,我可以多蹬几趟三轮车!”
大爷说罢,提起地板上的一个麻袋准备离开。柳千树着急地跟上去,不知为何,很想再劝劝他。
这时候,从五楼的楼梯口走出来一个人。顾屿杭穿着一身极为干净的休闲装,头发被风吹得蓬松有些杂乱,看上好似没睡醒。
他看着柳千树迎面走来,本想跟她打招呼,谁想她的目光却直直地盯着前方,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于是一把抓住她,问道:“你干嘛去?”
柳千树吓了一跳,随即喊道:“你来啦!”
顾屿杭侧头笑了笑:“第一次啊。”
“大爷!”柳千树喊。
顾屿杭眉心一沉:“谁大爷?”
“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柳千树放开他的手,朝老人家走过去。
大爷看着她,粗糙的大手摆了摆,说道:“不检查啦闺女!你善良,不想看见我生病,可我耽搁不起时间!”
听到这话,顾屿杭走到他们面前,问道:“怎么回事?”
“你……”柳千树以求助的目光看向他,“在这医院里有关系吗?”
顾屿杭眯起眼睛:“什么关系”
“这么说吧。这位大爷预约了胃部B超,明天才能检查,可他过来一趟很麻烦,所以他打算放弃检查了。”
顾屿杭点了点头:“那你希望我……”
“你在这里有没有认识的人,可以先给他做检查的?”
“做检查要空腹啊傻子。”
柳千树微怔,无措地摸摸耳朵,转身问大爷:“大爷,你早上有没有吃饭过来?”
“没有!”大爷拍着胸脯说,“我村里有个大学生,专门来给孩儿支教的!他好心,跟你一样好心,他跟我说,不能吃饭!你看我现在也不饿!”
“你看,他空腹的。”柳千树看向他,嘴角淬上一丝笑意。
“那行,”顾屿杭点头,“我有个高中同学在这里上班,我去找她。”
“好!”
“但只能是早上最后一个做完破例给这位大爷做,不能直接插队。”他警告。
柳千树郑重地点头:“好!都听你的!”
看着他往检查室走去,她转身握住大爷的手,说道:“大爷,可以啦,他去帮你给医生说说,你等等中午做,做完就可以回去了!”
“他帮我?”大爷伸长脖子,看着顾屿杭的背影,“那我明天不用来啦?”
“不用啦!”
“那我等等要好好感谢他!”
“对!你要好好感谢他!”
柳千树笑着,和大爷一起回到大厅。
她在宴景然身边坐下,坐立不安地朝检查室的门口张望。
两分钟后,顾屿杭走了出来,修长的身材在走廊的一群人中显得鹤立鸡群。他冲柳千树点了点头,表示一切顺利,柳千树笑起来。见状,宴景然突然问道:“这个男人是谁啊?”
☆、Chapter 48
“他……”柳千树不自知地红了脸。
顾屿杭走到他们面前,大爷立刻站起身,双手贴着裤缝,郑重地鞠了一躬:“谢谢你!”
“不客气。”他往后退了一步,“您坐吧,您谢谢她才对。”他指了指柳千树。
宴景然一头雾水。但直觉告诉她,这就是上次她在电话里骂过的那个男人。是以,她大气不敢出,一声不吭地坐在柳千树身旁。
大爷又想向柳千树道谢,柳千树急忙扶住他:“真的不用了大爷!”
“你真是好闺女!”
“有您这句话就够了。”
顾屿杭揉了揉鼻子,见不得这么真情的一幕,于是慢悠悠地走到一旁,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宴景然贴在柳千树的耳边,又一次问道:“他是谁?”
“他……”柳千树语塞,就像在郁淑研面前她说不出自己跟顾屿杭到底是什么关系一样,在母亲面前,她对他“到底是谁”这个问题感到无解。
“朋友?”宴景然给她个台阶下。
“哦对!”柳千树怔怔地点了点头,响指一打,“就是朋友。”
宴景然轻哼一声,显然不相信。
柳千树如坐针毡,刻意将脸别到一旁,正好可以将她的视线撇在余光之外。但这样一来,她就只能盯着顾屿杭站立的方向看。
顾屿杭站在一扇偌大的玻璃窗前,窗外是浅蓝色的天空,时而有三两飞鸟振翅飞过,而他就安静地伫立在那儿,脊背微微佝偻,仿若第二次见面,他点燃香烟时候的模样。
柳千树看得有些发愣,也忘了宴景然还在想方设法地想要旁敲侧击。
但见她像被摄去了魂魄,宴景然不禁担忧地眯起眼睛,一肚子的疑惑埋在心里,她抚着胃部悄然地靠在椅子靠背上。
顾屿杭打完电话转过身,柳千树倏地将目光垂下,两秒钟后,才装作漫不经心地抬起,看着他,问道:“缨和载你来的?”
顾屿杭点头,准备在她的身旁坐下时,朝宴景然微笑地点了点头。宴景然回以表面上的礼貌,转眼看向窗户。
“那他人呢?”柳千树又问。
“回去了,本来他要一起上来,后来接到一个电话,好像是上次救的那个人打来的,他过去了。”
“过去了?可他不是说觉得蹊跷吗?怎么还会过去?”
“我也这么问他,但他说有事再给我打电话。”
“这样。”
顾屿杭看了她一眼,安慰道:“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嗯。”
“对了,你妈妈早上是空腹来的吗?”
“不是,明知道今天做不了胃镜,所以早上让她吃饭了。”柳千树说着,拍了拍宴景然的膝盖。
“那好。”
“怎么了?”
“没事,如果允许的话,中午可以一起检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