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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别来无恙(44)

作者: 莫翰奇 阅读记录

顾家长子顾宇衡和妻子篮子站在一旁,姑姑顾盛兰则坐在一把凳子上。一直以来,她都以横眉竖目的面孔面对丈夫贺俊儒,此时也不例外。

她看着他从外面跑进来,二话没说扑上前去,一个巴掌结结实实地落在他的脸上,咬牙切齿地骂道:“深更半夜地喊什么!”

“你打!你再打啊!”贺俊儒的身量比她矮,现在气急败坏地要往她上头蹿,像个要跟母亲比高的小屁孩,模样很是滑稽。

顾盛戎冷眼旁观他跳脚扮丑,突然威严地喝道:“坐下说!别这么丢人现眼!”

贺俊儒蓦地安分下来,睁大那一对贼眉鼠眼,带着些微的恐惧看着姐夫。

郁淑研问道:“你三更半夜地,过来有什么事吗?”

贺俊儒挺直了腰杆,没有立刻回答。

其实,连他都不知道自己冲到顾家来的用意何在,他只知道就那么灰溜溜地跑回家去,脸上挨的拳头都白挨了。

——缨和那几下,还有顾屿杭那几下。

不管怎么说,他不能这么白白被打!

他来到顾家,借着下午至今还在身体活跃的酒精壮胆,怒发冲冠地冲进大宅院门。他胆怯过,在看到顾盛戎那张威严的面庞时。

可是现在,顾盛戎的盛气凌人在他看来就是最扎眼的眼中钉,他又看见顾宇衡双手插兜站在一旁,稍稍冷静的思想像沸腾的岩浆一样又轰地炸开了。

他愈发感到这父子三人有多么目中无人,心里也就愈发地愤怒。

但是,他还能沉住气,很快就酝酿出一个自以为十全十美的计划。

贺俊儒慢腾腾地走到顾盛戎对面坐下,瞄了顾盛兰一眼,说道:“我跟这个黄脸婆,明天就去离婚。”

“你!”顾盛兰气得想扑上去咬他,一旁的篮子急忙抱住她,安抚道:“姑姑!姑姑,先别急,听他怎么说。”

“对,听我怎么说。”贺俊儒转过头,贼兮兮的目光在篮子身上扫视一番,顾宇衡横到他面前,拉了块高凳子坐下:“看着我说。”

“怎么侄儿?前段时间我还带你去酒吧快活一阵,你现在就忘了?”贺俊儒的目光绕过顾宇衡,挑衅地落在篮子身上,“篮子啊,这件事你知道吗?你老公可是跟我去过酒吧的人,我看你晚上还是好好地审查审查,看看他有哪里不对劲……”

“够了!”顾盛戎额头青筋暴突,他左手握拳,右手则被郁淑研牢牢地握住了,他又问了一遍妻子刚才问过的问题,“你今晚到底来干嘛?”

“我来跟你谈个条件。”贺俊儒翘起二郎腿,却不直接谈条件,而是说,“我以前说,我想要东边那个厂子,你们说再商量商量,我就傻愣愣地等着,谁知道你们忽悠我,到现在东边的厂子给了别人,眼看着我的厂子就要倒闭了,你们没有搭救也就罢了,还跟打垮我的人合作。你们顾家这么不念旧情,迟早会被其他人干掉。”

“说完了没有?”顾宇衡狠厉地看着他。

“没有。”贺俊儒说着,站起身来,在客厅里转悠一圈,笑眯眯道,“我今天不要东边的厂子,也不要西边的厂子,东南西北我都不要,你们知道我要什么吗?”

顾盛兰站起身来,狠狠地淬了他一脸唾沫星子,用尽了恶毒的话骂他。

贺俊儒理了理身前的衣襟,做好左右开弓的姿势,却被顾宇衡抓住手臂扔到地上。

“好哇你们!”他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气得面红耳赤,“你们兄弟能耐!顾宇衡你打我?你看看我脸上伤!你们看看!知道谁搞出来的吗?知道吗?——顾屿杭!他人呢?没回来是吧?没回来就对了!知道他在哪儿吗?知道吗,老大哥?”

贺俊儒说着,朝顾盛戎靠近,讽刺地抬起头,哈哈大笑:“他在酒吧呐!在那酒吧老板的闺房里!我晚上可是差点被他打死了!哼,他还英雄救美!他就是想自己快活!”

话未竟,顾盛兰大喝一声:“你个畜生!”

贺俊儒瞪她一眼,像两口即将放出弹药的大炮,喝道:“闭嘴!你个疯婆娘!”

“你出去!”顾盛戎语气僵硬,已经使尽全力在克制自己,就连被郁淑研握在掌心里的右手也在微微颤抖。

贺俊儒不识好歹,接着说:“最后一句话,不是跟你们说,而是麻烦你们传达给顾家老二和他心爱的女人。告诉他们,要么顾屿杭的杂志社给我……”

“你混账!”

“要么我就报警,把今天打我的人——酒吧那个叫阿勋、叫缨和的,还有他顾屿杭,还有你——顾宇衡!把你们通通抓起来!你们顾家,这就断子绝孙了!”

顾盛戎蓦地从沙发上立起,高大威猛的身材往贺俊儒面前一站,两只大手揪着他的衣领,往门外一推:“把他给我轰出去!”

* *

去别墅的路上,柳千树沉默不言,看着车厢里的黑暗,双眼无神地睁着,仿佛灵魂破碎,只剩下一个空空的躯壳。

顾屿杭三番五次地转过头去看她,心里很是担忧。

到了郊区,拐过几个大弯,车辆缓缓地停在别墅门前。

柳千树愣怔地望着视线里的一团黑,车门打开之后,她扶着顾屿杭的手下了车。

顾屿杭打开手电筒,一面提醒她注意脚下的路,一面扶着她往别墅走去。

“这里有台阶,慢点。”

柳千树点了点头:“谢谢。”

别墅不大,装修很漂亮,是柳千树喜欢的风格。顾屿杭把门锁上后领着她上楼,每一间房间都看过之后,说:“你觉得哪间满意就住哪间。”

“你住哪儿?”柳千树问。

顾屿杭说:“随便。”

“能不能住我隔壁?”

“可以。”

“谢谢。”

她选了角落的一间房,因为一开门就可以看见他的房间。

顾屿杭将棉被从橱柜里搬出来,低头看见她裸露的脚踝,又拿了双厚袜子:“我妹买的,还没穿过。”

柳千树接过袜子,嘴角露出一个极小的弧度,笑了笑:“真可爱。”

“那就睡这儿了?”

“嗯,我想去洗个澡。”

“可以,毛巾柜子里也有。”顾屿杭一股脑拿出好几条,柳千树一一接过:“不用这么多。”

他又放回去:“你去洗澡吧,我就在外面。”

“嗯。”

柳千树走进浴室,看着宽敞的空间和头顶上的暖灯,一股强烈的陌生感涌上心头,内心深处隐隐涌动的孤独在这一刻显得格外明晰。

顾屿杭就坐在房间外的沙发上,是他救了自己,而且收容自己,柳千树想着,幸好今晚有他,不然现在大抵生死未卜。可是即便如比,她的心依旧空空荡荡。

到底是为什么?她想不出来啊,眼泪又忍不住想往下掉。

只是贺俊儒今晚的言行举止,让她有生之年第一次觉得,自己原来如此微不足道。

像只可以随时捏死的蚂蚁,很想找个洞穴藏起来,可是没有。

今天晚上,她格外地想宴景然。

宴景然会骂她,会讽刺她,会冷言冷语,可是宴景然到底是妈妈。妈妈从不允许有人骑到她的头上。

以往受欺负,柳千树会第一时间跟宴景然说,看到她怒冲冲地要去替自己讨回公道,她的内心蓦地有些骄傲和自豪。

——“看吧,我妈妈还是会保护我的!”

可是现在,一想到这儿,她又难过起来。

原来互相冷嘲热讽这么多年,受委屈时心疼她的是宴景然,脆弱时她想念的还是宴景然。

她始终以为她们是不适合做母女的两个人,生来就是死对头,可到最后,却是真正惺惺相惜的两个人。

内心深处最不见光、最柔软的地方突然被阳光照射,被长矛狠狠地扎下去,疼得柳千树眼泪直流。

她哭着,把热水盛在掌心里,泼到脸上,头发也被水浸湿了一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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