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别来无恙(17)
看到她把手机举在耳边,宴景然激动地往前迈一步,罗锦示意阿勋跟缨和拦住她,自己则飞快地闪到吧台后面。
“嘿!躲什么躲?!这么说,我们千树就在他那儿了?——你个臭小子,你抓我这么用力干嘛?等等我要被你抓出个三长两短,我看你怎么跟柳千树交代!”宴景然冲阿勋怒吼。
阿勋被她气得面堂发红,手臂上的力道不由自主地加大,宴景然再次惨叫起来。
“别嚷行不行?!”
池可逸没接电话,罗锦被那声鬼哭狼嚎气得再次爆粗。
她把电话挂断,深深地呼吸几口空气,突然想起池可逸今天最后一门考试。
见没人接电话,宴景然挣脱两个男生的压制,企图冲到吧台内:“没接?!千树在他那儿是不是?!他这是想把我女儿拐跑啊?!不行,这个便宜……”
“我没有打电话给他。”罗锦冷漠地说。
“为什么不打?!”宴景然大声质问。
罗锦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可她想不出柳千树能去哪儿,即便和顾屿杭一起也是微乎其微的可能。但死马当活马医,她给顾屿杭打了电话。
电话一接通,罗锦刚叫了一声“学长”,手机就被扑上前来的宴景然夺了过去。
“阿勋!拦住她!”
阿勋与缨和一个箭步冲了过去,然而为时已晚,拿到手机的宴景然就像KTV里霸占了麦克风的麦霸,不吼个声嘶力竭不痛快。
“昨晚是你送我女儿回家的吧,啊?她现在不见了!我亲眼看见,你当时把人送到楼下没有马上走,你在等什么呢?你肯定看到她去哪里了吧?她现在是不是和你在一起……”
“阿勋拦住她!”
“……你们放开我!你们这些小兔崽子!”阿勋夺下手机扔给罗锦,宴景然抓狂地乱喊,“你们父母没教过你们怎么尊重长辈吗!我在找我女儿!我女儿要是被什么衣冠禽兽给拐了去!我下半辈子怎么过啊!啊?”
罗锦抱住手机忙不迭地对电话那头道歉:“对不起学长,下次不会再这样了……”
“发生什么事了?”
罗锦扶着吧台舒了口气,额上直冒冷汗:“千树失踪了,她妈妈来找她……”
话音越来越低,当电话那头顾屿杭拔高音量越来越急促地呼叫道:“喂?喂!罗锦!”时,罗锦却扶着桌角慢慢地瘫坐在地上。
缨和眼疾手快地上前抱住她,看见她的额头滚下豆大的汗珠,对着电话匆匆说道:“她晕倒了!”随即拨打了120。
“疯婆子!”阿勋甩开宴景然的手,跑到罗锦身旁蹲下。
然而,宴景然只是间歇性地装疯卖傻,她不疯,也不傻。当她看到罗锦脸色苍白得厉害时,明知是自己捅了篓子,于是趔趄地扶着一块块桌椅,害怕地往外退。
退到门边,她紧张地吞了吞口水,捂着胸口跑了出去。
* *
顾屿杭和一个男人一同来到医院。
男人叫欧阳澈,就是那天在酒吧里揽着顾屿杭的肩膀、穿着棒球衣的那个人,同时也是罗锦的男朋友。
他们到的时候,罗锦还在昏睡中,缨和与阿勋一个站在窗边,一个站在床尾,都无精打采的。
“怎么样?”欧阳澈低声问。
“医生说是……身体虚弱。”缨和舔了舔唇,样子有些迟疑。
“怎么了?”
“锦姐怀孕了。”阿勋闷声道。
顾屿杭眨了眨眼睛,看向欧阳澈,只见他摸了摸耳朵,点点头:“我们知道了,所以下周回老家。”
“那就好。”阿勋舒了口气,“我以为你还不知道。”
“谢谢你们啊。”
“哪儿的话,锦姐就是我亲姐姐,照顾亲姐姐的应当的!”阿勋咧开嘴,露出纯真而活泼的笑容,欧阳澈揉了揉他的头发。
顾屿杭留他们在病房里,自己则来到走廊的长凳上坐下。
没过一会儿,缨和跟了出来。
“千树失踪了。”他双手合十,手肘撑在膝头上。
“我知道。”
“现在锦姐身体虚弱,想找她恐怕也心有余力不足;千树的母亲那里……估计不抱希望可以找到。”
“她以前失踪过吗?”顾屿杭问。
“没有,我没听说过。但她不是那么不懂事的人,不会随随便便玩失踪。”
“她受什么刺激了?”
“她妈妈只说,昨晚骂了她几句,但……”缨和犹豫了一下,声音温温和和,“我觉得她不是不经骂的人。”
“你很了解她。”顾屿杭看了他一眼。
“我们认识很多年,锦姐开酒吧那会儿,大概……五年前。她那时候还是个初三学生,瘦瘦弱弱,我认识她是被一群小混混围堵到一条巷子的时候,她报警把那群小混混给吓跑了。”
缨和说得云淡风轻,仿佛在说一件极其微小的事情,仿佛只是被蚊子叮了一下。
然而事实确实如此。
许多当年熬不过的时刻,后来想想都能释然平静。
就像柳千树从那条阴僻的巷子把他解救出来,就像他手臂上那道长而丑陋的疤痕,就像轰隆隆铁轨下被碾碎的生命和亲情。
也愿岁月赠予他这么多年爱而不得的煎熬与折磨在日后也能平淡地提起。
顾屿杭深深地叹了口气,又看了身旁的少年,问道:“你说,现在怎么办?”
“我在想,可以去找千树的爸爸,他会知道一些我们不知道的事情,比如千树平时爱去的地方。”
“那走吧。”
“你和我一起去吗?”缨和起身。
“嗯。”顾屿杭点头,走进病房打了声招呼后出来,接着说,“我要知道,她妈妈为什么骂我。”
“你会失望的。”
两个人一起下楼。
“为什么?”
“找不出理由,你以后就知道了。”
* *
柳千树本可以在下午三点钟左右到家,她已经筋疲力尽,只想回家睡上一觉。
可不幸的是,年久失修的班车在刚出县城的两公里外抛锚了,这辆颠簸不停、气味难闻的车终于到了寿终就寝的时候,司机把乘客都赶到路上,等着维修人员到来。
车辆抛锚的地方是在一片庄稼地旁,阳光温暖地撒在黑色的泥土和翠绿的菜蔬上,几颗花菜慵懒地卧在地里,由几片绿中泛白的叶子包裹着,显得格外扎眼。
柳千树走到路沿站着,手插在后裤兜里,安静地望着午后祥和的太阳。
她环顾四周和她一同等待的人,有人低头玩手机,有人在聊天,有人在看身后的庄稼地,也有和她一样无聊地和太阳相看两无言的。
司机在一旁高声打电话,只见他眉头紧锁,音量一次次拔高,一次次焦躁,情况看起来很不乐观。
柳千树不敢上前询问,她内心的焦急从隐隐出现至今,已经越发强烈,强烈到她开始胡思乱想。
她没有带手机,从昨晚出门到现在一个电话都没打回去,刚刚吃罢午饭就匆匆出门,也忘记要打电话。
她知道宴景然会担心,却没想到她能做出什么事。
她只是猜测,根据母亲的脾性和性情猜测,因为从小到大,这是她第一次离家出走,关于宴景然会有什么反应,她没有亲身经历过。
她有理有据地猜测,最终头疼欲裂,只好归纳为想东想西,制止自己再做无谓的揆度,只是做了回去接烂摊子的准备。
☆、Chapter 14
等待中,有个小孩在母亲的臂弯里打了一个喷嚏,两条鼻涕从鼻子里流出来,他的母亲着急地喊道:“哎我没带纸嘞,这可怎么办?”
说着,踌躇着要不要用手揩掉。
柳千树摸到后口袋的纸巾,急忙掏出来,抽了一张递给孩子的母亲。
“谢谢啊。”那位看上去不过二十五的母亲说。
“不客气。”
“来,擦擦,跟姐姐说谢谢!”
“谢谢姐姐!”男孩一面由母亲笨拙地擦拭鼻涕,一面看着柳千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