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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别来无恙(15)

作者: 莫翰奇 阅读记录

他头也不回地钻进车里,宋沁冉小跑上前,很快又坐进副驾驶座内,打开手机的灯光,低头寻找:“我的耳环不见了……”

顾屿杭无动于衷地等她找,等了二十几秒,他不耐烦地打开车内的灯,问道:“找到没?”

“啊!找到了!”宋沁冉说着,从坐垫深处掏出两个亮晶晶的东西,随即疑惑地“咦”一声,“阿杭……”

顾屿杭别过眼看她。

“你的车里坐过别的女人吗?”

“经常坐。”

宋沁冉的嘴唇微微颤了颤。

“其中一个女人的耳钻落下了!”她扒开他的手,将耳钻用力地摁进他的掌心里,旋即甩上车门,快步离开。

顾屿杭低头察看那枚耳钻,浅蓝色的,中间泛着一点微弱的光。

他记得是谁的。

他把耳钻放进贴胸的口袋里,疲倦地打了个哈欠,开车回家了。

* *

柳千树害怕却没有回头路,她一面哭一面奋不顾身地往楼下疾走,手指摸过每一面肮脏的、贴满广告单的墙壁。

快到一楼空地时,她踩空了最后一级阶梯,重重地摔了在地上,手臂和髋骨撞到坚硬且有些凹坑的路面,疼得她哭叫出声。

她崩溃地伏在地上,咬着嘴唇闷声痛哭。

深夜的寒冷像凌迟的刀片一样,一刀刀地剐在身上。

柳千树哭到呼吸困难,鼻子完全堵住,直到不间断的抽噎让使膀剧烈地颤抖时,她才捂着手臂从地上站起来。

她踉踉跄跄地摸着空气,凭着记忆中的方位,摸索到楼房侧面一个幽暗的角落里。

她冻得牙齿不住地打颤,手指仿佛痉挛一般不断地抽动着。

这个角落里有两堵墙,相比于外面的空旷,可以遮挡一点寒风,但挡不住一丝寒意。

深夜的低温像几微米的针一样扎进肌肤的每个毛孔,肌肤竖起一层御寒的鸡皮疙瘩,势单力薄地抵挡着严冬的打击。

柳千树冷得无法思考。

宴景然说过的每句话都像一条残忍的提线,钓着她的头皮将她一瞬间提上高空,俯瞰历史的场合,可怖而惊心。

可历史终究是发生过的,她却不知道宴景然说的到底是真是假。

她本能地想要驳斥她,却控制不住地去思考那些事情的真实性。

倘若宴景然撒谎,说那么多只是为了骗自己去见明天约好的那个男人,那么柳千树在身世上如释重负了,对宴景然的痛恨却不免更加深刻。

但倘若宴景然所言的都是真的……

脑海中的齿轮一下子卡住了。

柳千树孤立无援地将脸埋在臂弯里。

她摸索着身旁的东西站起来,不知道摸到了什么,凭着触觉感知到不是危险的东西就行。

她一步步地往前走。

可没走几步,她又冷得停下脚步。

原路返回,在刚才那个还算可以避风的地方再次蹲下。

这一次,她将脑袋放空,什么都不想。

她等日出,等天亮。

就在刚刚起身的一瞬间,她的脑海中闪过一个不算坏的想法。

柳千树摸了摸口袋,兜里似乎还揣着几百块钱。

她想回趟乡下,去看望爷爷奶奶,顺便向二老打听真相。

* *

第二天,就在她前往乡下的时候,宴景然捶开了柳毅住处的门,二话没说推开他,径直冲到屋里:“柳千树呢!?”

柳谨川从椅子上站起来,看着双目通红头发披散的妈妈,害怕扶住桌角。

柳毅抓住宴景然的胳膊问道:“你什么意思?千树呢?”

“你撒开我!”

“我问你,千树呢!?”

“失踪了!”宴景然十指握紧,对着空气狠狠地捶了两下,“失踪了!满意了吧!我昨天把她的身世告诉她了!她失踪了!”

☆、Chapter 12

八点多钟,阳光才落在乡间小道上,总算给清晨带来了一丝暖意。

柳千树感谢路边早起摆摊的大叔。她买了两个鸡蛋饼和一杯豆浆,一路匆匆忙忙地吃完了,至少胃里不再寒冷。

阳光照在班车的后车厢内,将脏兮兮的玻璃窗上数以万计的灰尘照得明明白白。

柳千树捂着口鼻屏气慑息,生怕一点点大动静发生,那些灰尘就像鬼魔一样张牙舞爪。

想到“鬼魔”,她又想起昨晚的宴景然。

她一直记着回乡下的目的,一路上也在斟酌着面对爷爷奶奶时该说的话。

爷爷奶奶对她挺好,柳千树没有感受过来自其他亲人的关爱,因而从老人那里得来的,便是她的全部。

从记事起,她就跟着爷爷奶奶生活,一直到五岁那年,被接到省城。

和两位老人相处的时间从那以后就急剧骤减,但奶奶还总会隔个十天半月的打电话给她。嘴上不说,柳千树知道她想自己了。

老人顶怕没人唠嗑。

爷爷是退伍军人,铮铮铁骨的一条硬汉,极少表露自己的情绪和情感,从不打电话,就是奶奶打电话过来时也从不会顺带说上一两句。

可在柳千树的记忆中,只要他张开那双孔武有力的手,递给她一块糖,便是对她好的最好证明。

坐在班车上想到这些,柳千树的心倏然有些活泼。

至少在亲情里有过毫无重担、无忧无虑的时候,只是如今回想起来,让人颇感唏嘘。

在车站下了车,柳千树找了块窗玻璃将自己捯饬好。若是头发凌乱神情憔悴地回到家,难免要应付奶奶担忧的询问,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生来就怕极了迂回麻烦。

路过的人行色匆匆,几乎都提着大袋大袋的行李准备回家,只有她形单影只,身边一个包裹也没有。

有两个男人从身旁经过,目光在她的身上驻留,眼里带着戏谑和轻佻,柳千树假装视而不见,将头发绑起,大步流星地往阳光下走去。

出了车站后打摩的,十分钟后,她到家了。

爷爷和奶奶都没料到她会在这时候回来,因此,看到出现在门口的人时,爷爷在堂屋里愣住了,奶奶则捂住嘴巴,小跑着迎出来。

“怎么回来也不说一声?你爸没和你一起回来啊?谨川呢?”

“没呢奶奶,就我一人。”柳千树笑了笑。

“那好……吃饭了没?屋里还有粥。”

“吃过了。”

柳千树走上前去问候爷爷,随后跟着老人进了屋。

屋子里的陈设还是以往的模样,沙发、挂历、餐桌、水壶……都还在记忆中的位置。

客厅并不宽敞,但是大门很宽,因而阳光充充足足地照进来,照得发黄的墙面好似又抹了一层新石灰,照得砖红色的地砖上每一个缺口都清晰可见,照得屋内屋外一片赏心悦目。

——这是晴天才会有的光景。

只有晴天,屋子才会呈现出一派安详温和。

柳千树依稀记得,还是孩子的时候,每逢下雨天,她都喜欢搬块凳子在大门内坐着。

看着雨水从屋檐滴落,听着雨滴打在井盖上或稀疏散漫或密集仓促的声音,心情温柔而舒缓。

尽管天气不好的时候,奶奶会舍不得开灯,因而屋子里很昏暗,再加上时而有风带雨,空气中更是漫起一股潮湿的气息,但柳千树依旧怀念那时候的无忧无虑。

像个孩子一样纯真无邪,每天看见朝阳是朝阳,而不是“又要开始新的一天”;看见日落是日落,而不是“这一天终于要过去了”。

但终究是长大了。

时光无法逗留,奶奶和爷爷的岁数也在增长,她不能还像个孩子一样不长大。

细细地怀念的当儿,奶奶已经烧好了一壶水。

坐在椅子上,被爷爷奶奶像接待客人一样地伺候招待,柳千树感到很不自在,她握住奶奶的手,接过水壶轻声说:“奶奶,我来。”

“委屈你了。”奶奶话音一落,撩起围裙擦了下眼角。

柳千树微微一怔,想起这是父母离婚之后,她第一次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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