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锋逆势启笔,轻提反折向右,转锋向右下顿,提笔回锋手笔。每一个动作流畅娟秀,每一字骨干清晰,墨染韵雅,如毛先舒在《诗辩坻》所言:“于物无择,而涉笔成雅;于思无豫,而往必造微。”
落笔的凌浅轻吐一口气,俯身放下笔,中规中矩福了一礼,两行漂亮的书法作品亮入眼球:
有画难描雅态,无花可比芳容,之子之于归。
有霜难染冷色,无墨可深邃眼,之子之宜家。
直至凌浅消失在银幕后,掌声才齐齐响起,久久不间断。
凌浅退回后台,捂着胸口松口气,蹲在地上,一手扶着头,真沉……
脚底窜起一阵阵凉意,她是光着脚上去的,绣花鞋踩不稳。
凌浅回休息室穿上她的棉拖鞋,一会还要上台听结果,所以头发不能拆,衣服不能脱,她有些怀疑她这一身装扮是不是已经超过她的体重了?
凌浅从休息室出来的时候,淇淇,傅渔,董晓文正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朝她奔过来,二话不说抓着一头雾水的凌浅自拍合照好几张,还没来得及挑照片就听见千城的工作人员气急败坏的声音由远及近。
“那几个学生,都说了后台闲人免进,你们这么还往这跑!赶紧出去!”
董晓文风风火火抱了一把凌浅,在她的脸颊上亲一口:“亲爱的,你今天美极了!”
“大哥!走啦!”
淇淇拽着傅渔和董晓文飞快往别的地方躲。
凌浅看着她们奔跑的背影,微微扬起唇:“我也觉得……认识你们,我美极了。”
工作人员朝她点点头,又四处巡逻着。凌浅提着裙摆准备出去透透气,就看见其他参赛选手手挽着手有说有笑走回来,看到她也只是淡淡点点头,甚至有些人投来鄙视的眼光,颇有几分孤立她的意思。
凌浅知道原因,毕竟进决赛的选手都知道,有人给她开“绿色通道”。不过凌浅不太在意,因为她对这种目光,已经习以为常了。
凌浅提着裙摆离开了,去洗手间出来的时候,很意外,看见空旷的走廊上走来一抹清冷的身影,及膝毛呢双排扣英伦风大衣,潇洒英俊,风度翩翩。
在她看到虚老师的同时,虚老师也把目光投了过来。
凌浅捏着裙摆,一抹女孩子的娇羞染上双颊,目光灼灼看着虚老师,像等待得到认可的小孩。
她想,人靠衣装,佛靠金装,漂亮都是三分姿色七分装扮,这么奢华的衣服,这么精致的发型,现在的她……应该不只是“凑合”了吧……
倏然间,一阵稀疏的脚步声传来,工作人员特有的嗓门也在吼着。
凌浅几乎是意识下的,拽着走到跟前的虚老师绕到女士洗手间开放式的门口的角落,用身子挡住虚老师,因为不够高她还一直惦着脚。
其实她并没有察觉到,以虚老师的身高,她踮着脚也无济于事……
因为一直担心虚老师被发现,她侧头看着门外的动静,随着脚步声的接近她贴在虚老师的身子越来越紧,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虚零境低头看着凌浅的双手紧紧拽着他臂间的衣服,此时因为凌浅踮着脚,她头上的步摇有一下没一下扫过他的脸,他半眯着眼,女子的馨香争先恐后涌入他的鼻间,惹得他一时间思绪紊乱。
他抬手想要推开她,凌浅握紧他蠢蠢欲动的手,一只手压在唇边,语气轻柔得像哄着一个害怕打针的小孩:“忍一下好嘛。”
他的手还放在她细小的肩膀上,隔着重重衣服依旧能感觉到她的体温,蜷了蜷手指,虚零境不动声色收回手。
“我说这些学生也太没规矩了,闯入后台不知道会增加我们的工作量吗?”
“就是,万一哪个选手丢了东西,责任在我们呢!”
随着声音的远去,凌浅那根绷着的弦也松下了,活动下踮着有些酸痛的脚,直到脸上传来微微温热的痒意,她大脑一下当机,机械式抬头看向虚零境。
无墨可深邃眼……这双眼睛的真实写照,凌浅呆呆地望过去,樱色薄唇透着凉薄的滋味。
凌浅突然好想……好想温暖一下他的唇……
猛地一阵推力——
凌浅没控制好平衡,还踩到该死的裙摆,狼狈跌坐在地上。
嘶!!!
她的腰脊骨!
疼痛让她回过神来,但……她刚才是踮着脚……要亲虚老师吗?!!!
凌浅诧异张着嘴看着走近的虚老师,她由下而上,发现虚老师真的很高,而且腿型匀称修长,这种被俯视的感觉和轻蔑的姿态让凌浅有一种被当场抓包的无措。
“虚老师,我……”
“凌浅,你玩不起的。”
带着警示性的、蔑视的、轻佻的语气突然从虚老师嘴里蹦出来,凌浅揪着裙摆,一脸慌乱看着他。
“凌浅,如果还想我尊重你,就不要越界。”
凌浅仰着他:“虚老师,这学期……要结束了。我们就不是师生了……”
“所以我就要接受你吗?”虚零境突然冷笑了一声,“凌浅,我们之间连卷首语都没有,所以你不要妄自编排结局。”
他背在身后的手渐渐收紧,一句话像是告诉凌浅,又像是提醒自己。
在最后颁奖的时候,凌浅的《红袖添香》被评为二等奖,一等奖是封雨卿《青雨相随》。
封雨卿是在才艺上胜了凌浅,但千城最后决定汉服代言的是凌浅,因为凌浅的气质与他们的汉服主题相符。
凌浅抱着奖杯和奖金,寡淡的脸上,没有一丝开心。
但当观众蜂拥而至求合影时,凌浅揪着笨重的唐装勉强配合,她很不幸被挤得摔倒在地,一双煞风景的棉拖鞋落入眼球,全场寂默了。。。
宿舍里,傅渔扶着凌浅坐在凳子上:“怎么了?不开心啊?怎么一副弃妇的表情?”
淇淇大笑:“她都当着全场的面给虚老师写情书了,怎么会不开心。”
董晓文摸着下巴:“该不会是被虚老师拒绝了吧……”
凌浅摇摇头:“不是情书,‘有画难描雅态,无花可比芳容。’是风流公子柳永写给虫娘的。”
董晓文拍拍凌浅的肩:“每一个汉字我们都认识,但你把它组成我们不认识的诗,哪怕借用那也是你写的。”
凌浅无奈:“你们这么说,让我有一种成为蘧公孙的感觉。”
“谁?”
凌浅喝口水:“就是《儒林外史》的那个蘧公孙。王惠降顺了宁王,但宁王策反失败,王惠逃走到浙江乌镇遇到前任南昌太守的孙子蘧公孙,蘧公孙给了王惠路费,王惠馈赠了一箱书。当蘧公孙告诉祖父蘧太守时,蘧太守看见青丘亲笔缮写的《高青丘集诗话》,很惊喜,那是天下没有第二本了,于是蘧公孙就将那本书占为己有,名噪一时,还为此娶了酷爱诗赋的美娇妻,但婚后美娇妻发现蘧公孙游手好闲,写的文章也不成样子,硬生生气哭了好几回。”
傅渔听了直摇头:“就一个胸无点墨的毛孩装成满腹经纶的大文学家的故事,啧啧,真是可怜的那美娇娘了。”
众人围在一起狠狠声讨了一番,凌浅微微一笑,颇有松口气的事态。
第18章 不惹桃花只惹你(2)
学校里公告栏上挂的学术竞赛、优秀学生光荣榜通常是挂得日晒雨淋,褪色掉漆都没人去看。相反的十大歌手、校园舞蹈团的比赛时间倒是人潮涌动。
正如此时贴在校门口转角处的巨大海报,一个眉眼清丽古典的女孩侧身执笔,在挂起的宣纸上一笔一划专注的述写思念,唯美的唐装显得她雍容华贵,颇有几分母仪天下的威严。迤地的宫服如绽放在平地的雪莲,每一分都点缀得如梦如幻,每一缕都散发着无与伦比的清雅。
题头的写的是“画卷中的女子”,侧面还写着“红袖添香”的楷书,右下角PS的是正面低头研磨的恬静的脸,温婉如风。